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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鱼看着她们打哑迷,便抢过来舀一勺吃了,片刻,一口吐出来,吵着要喝水,直喊道:“扶罗,这是毒药吗?毒药也没这么难吃啊!你还拿来给夷衡吃!你!你!你想毒死他呀!”
夷衡撇了他一眼,满不在意又拿过来,舀一勺继续吃,扶鸢莫鱼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见拦他不住,只好做一级警备,以便他晕过去马上做最快抢救。扶罗实在看不过去要去抢,夷衡闪过身跳到一边,道:“我说了不管怎样我都吃,你不要拦我,做神岂能言而无信!”几个人吵着闹着,直到吵不动也闹不动了,月亮转了一个来回,才终于回房休息。
夷衡摆摆手要回房睡觉,莫鱼昏昏欲睡跟在他身后,走到房间门口抬眼看到扶罗也缀在后头,夷衡点着她的脑袋把人往后推了一推道:“你也迷糊啦,你们的房间在那边。”抬手指向对面,撇撇嘴一笑,“晚安。”“砰嗒”关上了房门。扶罗抚着紧关的房门,眼神迷茫中又带了一点亮亮的光,转身靠着房门滑下,慢慢合上眼睛。
扶鸢见她就这么睡了,忙地叫人道:“你怎么在这儿睡了?地上凉,你这样睡一晚要生病的,我们回房去。”拉了拉她没拉动,然后听到她嘴里嘟嘟囔囔道:“我就在这儿睡……在这睡……” 扶鸢见她抓着房门睡得深沉,也不再叫她,只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真是……”真是什么她也说不出了,这人总是身子跟着脑袋跑,想起什么是什么,自己心里畅快了,却不知别人怎么为她吊胆悬心。
第二日,大家都还在睡梦中未起,凉因殿里一片寂静,呼武将便领着一个七八岁的黄毛小子在殿外叫门,那位手脚勤快,被夷衡留下的婢女急匆匆将门打开,呼武将兜头便道:“上子可醒了?我有急事相告!”
扶罗扶鸢在内殿门外靠着,闻声惊醒,绕过外阁,穿过一排泼墨山水锦绣屏走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看见他们像是看到了亲人一般,迎着扶罗便扑了上去,开口叫道:“罗姐姐!快救救大家吧!大家快死啦!”扶罗一头雾水搞不清状况,想要问他什么,刚抬起手便倒吸一口凉气。小布头不知她怎么,眼泪汪汪地仰着脑袋问道:“罗姐姐,你怎么了?”
扶罗动了动脖子,揉着手臂瞥了一眼身侧,扶鸢顿觉心虚,目不斜视地赶紧把小布头拉到一旁道:“没什么,怕是昨夜没睡好,小布头,你说大家快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布头想起正事,又抽抽哒哒使劲儿吸着鼻子道:“罗姐姐!鸢鸢姐姐!快救救大家!春心楼烧了!大家都在里面,娘让我来找你们救命!”扶罗闻此一惊,连肩膀都顾不得揉了,就保持着一手搭在肩上的姿势,尽力压低了声音道:“什么?!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起火?”
呼武将便道:“是东洲府李小公子!事不宜迟,赶快去看看吧!小布头连夜跑到我府上来,到现在已耽搁许久,再不去怕是来不及了!”扶罗听罢,反倒冷静下来,扶鸢见她神色有异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扶罗眉目微敛转身反向后走,在堂前坐了下来,透过山水屏风望着内殿方向道:“张大娘洞察世事,心思智慧非常人可比,我相信她一定能平安脱险,即便离开春心楼亦有能力养活他们母子二人,以前不走皆因小布头还小,如今他已长大,不如让他们趁此机会离开此地重新来过。”呼武将一惊,道:“罗姑娘的意思是,春心楼你不管了?人也不救了?”
小布头人小鬼大认真琢磨她的话,觉得罗姐姐说得没什么不对,娘亲是那样厉害的一个人,娘亲做的饭是天下第一好吃,娘亲会给他买书,让他识字,他现在已经能完完整整背出十几本奇闻杂志的书来。娘亲待他是最好的,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在什么地方,娘亲一定不会丢下他!可是再一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他说不出来。
这时扶鸢走上来道:“我知你所想,李小公子此番怕是冲着你我而来,自从你上次代我赴约月冠之舞,李小公子便来春心楼百般纠缠,好在红妈妈每每都挡了过去,没能把你捅了出来,可想不到他竟这般不肯罢休,终是将春心楼牵连进来。春心楼此祸因你我而起,里面一众姐妹何其无辜?况且还有那么多仆从丫头?真便这样不管不问实在说不过去,良心也难安息,难道你真的忍心?”
扶罗抬头与她对望,毫不掩饰道:“对!我真的忍心,我也不会良心难安,我走投无路叫天不应之时,也没见谁来关心我的死活,我为何要关心他们的?”
扶鸢神情几番变换,终是再没说什么,呼武将见此情形却急了,道:“姑娘此言差矣!春心楼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怎么能说不管便不管了!此乃天子脚下,怎能如此罔顾人命?好!你们不去,我去!若此事真是李小公子所为,本将必定全力将他拿回,严惩不贷!”回头朝小布头招呼道:“我们走!早知如此,我们又何苦跑来?”小布头把头上花花绿绿的破帽子抓了几下跟上他,两只眼睛盯着二人绕了个来回,只道:“罗姐姐鸢鸢姐姐,我先回去看看,我还是不放心娘亲。”
扶鸢上前一步,“小布头……”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此时扶罗突然起身看上去颇为紧张,迎上她的目光,便见夷衡从屏风后面绕出,身后依旧带着小尾巴莫鱼。
“将军且慢,我随你去,想必你家主上有告诉过你我是何身份,我带将军前去岂不更快?”
扶罗面上未动,左手下意识抚上右手腕上的红缎带,看见他过来,将目光转了个方向,侧过头不去看他,夷衡顿感莫名,本来想说什么,见她转过头去愣是把话咽了回去。莫鱼跟在夷衡后面拿眼睛瞥了瞥扶罗,半讥半讽道:“经此一番小罗长了本事,自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可是,夷衡一向对生命最为敬重,哪怕是地狱小鬼也是会给一个活命的机会,小罗以前,不是连一只燕雀也能舍出一万分真心相待的么?怎么?如今转眼便将这些忘得干干净净的了?”
莫鱼此话竟是毫不留情,状似毫不在意的扶罗顿时煞白了脸色,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看着莫鱼如同在看视同水火的敌人,只是依旧不敢看夷衡。
夷衡叹了口气,离她稍远了一些,背过身去,扶罗这才敢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看不到他的脸,她的心也稍微平静一些,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屋里的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尚邪搞不清状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得轻咳一声打破眼前尴尬,道:“有上子相助,求之不得!相信春心楼众人一定都会安然无恙,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吧。”
小布头这是第二次见到夷衡,这时看着他,眼睛都是一眨不眨的。想是他也看得出此人与寻常人不同,毕竟小孩子的目光是最真实最敏感的。小布头堂而皇之地盯着夷衡猛瞧,冷不丁被横空刺过来的目光吓得打了一个冷战,赶紧朝扶鸢身边靠了靠。扶鸢心下无奈,把他拉到一边,身子一侧挡住了扶罗的视线,只拍着他的肩膀安抚。
夷衡这边对尚邪点了点头,又与扶鸢莫鱼对视一眼,三人不约而同朝他聚拢过来,整装出发,当然还有小布头。最后一刻,夷衡却冲着身后道:“你不想去我不会强逼,有我在,你也不要害怕,只是这一次便一起来罢,毕竟水火无情,难道你真的不担心张大娘?”
扶罗紧抓日暮的手几乎掐出血来,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什么?她为什么要害怕?还未品味出他此话何意,身体忽然腾空而起,朝着他们这边飞来。很快,便离得他很近很近了,此时她反而什么也不想了,只是想着他去哪,她跟着便好了。
在春心楼附近的一处红瓦白墙的屋顶上,当小布头再睁开眼时,第一道满月的光芒刚好照在他的脸上,他仰着脑袋望着身前青衫之人,只觉得这人是不是真的在他看过的小说话本里见过?他站在这里,在他方圆百米之内,都笼罩着一束蓝紫色微光,月亮照不到他的身上。他扭头仔细看了看大家,发现所有人都是月白色的,分外柔和,独有他不一样,小布头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是冰冰凉凉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