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桌上顿时安静下来,夷衡瞧着三人,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淡淡道:“怎么?真的有事?”
七玄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若无其事对他道:“没事,就让他睡吧,如今扶罗二人之事才是正事。”神色一凛,盯着扶罗道:“方才和你说的话,可听明白了?”
扶罗见七玄君岔过话题,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想赶紧翻过这一页,便顺嘴道:“明白明白。”说完才发觉被他忽悠了,立刻反悔,“不明白不明白。”
夷衡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一口饭卡在喉咙里呛了一下,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抬着手摆了摆。扶罗扶鸢坐在他对面,见此赶忙倒了水同时递过去给他,手一伸出去,两人都愣了。
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扶罗才眨眨眼,“你放下。”扶鸢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这次竟不打算让她,也眨眨眼,“你放下。”“你放下!”“你放下!”夷衡看两人大半晌动也不动,一着急,一人一边接过来喝了,喝完缓过来劲儿埋怨道:“你们两个。谁让你们拿小茶杯给我?我喝茶都是用茶碗的。”
于是,扶罗换了茶碗又倒了一杯,媚眼滴溜溜一转,胳膊往前一递,恭恭敬敬道,“夷衡君喝茶。”而扶鸢也有样学样,同样换了茶碗来,在另一旁恭恭敬敬道,“夷衡君喝茶”。
夷衡嘴角僵了僵,从未笑得如此艰难,下意识去看七玄君,挑眉,“劳烦提点,这是要做什么?”
七玄早瞧出这二人玩心大起,索性由他们闹去,不过有胆子拿夷衡取乐,心下也对这二人另眼相看。
好久不见人来接,扶罗抬头,又往前递了一递,道,“喝茶。”倒像是他存心为难,故意不接。
夷衡回过味来,心下暗笑,“小娃娃是成心拿我打趣呀,上了你们的当,算我几万年白活。”
大袖一挥,弃二人茶不取,又满上一碗,抬头一饮而尽,还将空杯倒过来点了一点,笑意又满,显然等她们干杯。
扶罗扶鸢始料未及,夷衡君出招,自来没头没脑,无理无由,像极了他这个人,随心随性,起了头,永远猜不到尾,他这一番,不但成功脱身,还将她们套了进去,实在打得一手好主意。
可扶罗也是个倔性子,最忍不了在他面前丢人,于是,以礼还礼,头一仰,喝了个干净,如此还不甘心,一杯方尽,一杯又满,二话不说,又一口干了。
扶鸢这边一杯饮尽,却见夷衡君与扶罗面对面一杯接着一杯灌,转眼一壶干尽,夷衡君却还不肯罢休,长袍一挥,从别处又取两壶来,甩手丢给扶罗一壶,索性扔了茶碗,直接对着壶口灌。扶鸢再怎么也是个女孩子,总不能也这样对着壶口灌。不过也没认输,一碗接着一碗喝,没一会儿功夫肚子就被撑得不行了,只能捂了嘴巴勉强没有吐出来。实在没办法,一眼扫到长案上放着的使女服,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叫,“啊!要了命了!还要去芷薇殿报到,上天保佑,还来得及么?!谢谢夷衡君的茶,好喝好喝!这茶怎么种的,回来教教我,我先走啦!!!”起身拿衣服出门,跑得风一般,逃命似的。夷衡君嘴里的茶还没咽下,她已跑到菩提树下,扶鸢侧身冲着门外喊,“你不是不要去么?!”
扶罗边跑边回头,“我几时说过?你听错了,莫冤枉人!!!”扶鸢叹了一口气,瞅见案上被抱走的两身衣服,站起身来,“夷衡君,七玄君,我去找她。”
七玄点了点头,她便立刻追出门去,想着今晚不知还能否进了门来,一时头大,恨恨咬牙,“凤尾扶罗,早晚要被你害死!!!”
转眼,房间只剩他二人,夷衡长袍一挥,从容落座,一派翩翩公子,“她们去作甚?”
七玄把粥碗放下,定了好一会儿神,才不紧不慢道,“夷衡君,当真好度量!!!请问您今岁几何?将嘴角茶叶搽一搽吧!!!”
夷衡淡定将茶叶抹下,捧起粥碗,正襟危坐,脸皮之厚,当真如是。
芷薇殿。
二人换上使女服前来报道,娥英一见,横挑鼻子竖挑眼,什么发带系得不正啦,使女牌挂反啦,腰带不够端庄啦,衣襟不整齐啦,里里外外挑了一个遍,一边数落二人整日跟在二位神君大人身边非但帮不上忙,还总给他们添麻烦,实在不成体统,一边吩咐人给她们从上到下整理了一遍,才终于道,“以后,便照着这个样子打理,再让我看见衣冠不整,概不轻饶,这便跟着彩云彩衣她们去布置礼堂罢。”
说着让她们一人一个捧了果品,随着一众使女出了芷薇大殿。
扶罗一路走得辛苦,这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繁复累赘,还要盈盈一小步行不动裙,依着她的性子,没有撂挑子打人,已经谢天谢地了。扶鸢跟在她身后,时时刻刻提醒她,“盘子端稳,背挺直,走直线,步子小些。”
扶罗听着,心里火冒三丈,额头却出了一层薄汗。扶罗前面的使女叫彩玉,走这么一路,不知被她踩了多少下,愣是没吭一声,倒教她心里好不惭愧。
说着,这边又踩上了,扶罗额上滴汗,心中淌泪,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小心的。”
彩玉没有回头,却第一次开口给了她回应,“你心里不静,脚上没分寸,这样不行的,冷静下来,跟着我的步子走。”
扶罗眼下悔青了肠子,早听织女说天庭多的是规矩,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多”规矩,好好的待在一虚静里多好,这面子要得,“简直要了命诶!”最后这句话说出了声来也不自知。
扶鸢紧跟着她步子,恰好将这话听进耳里,头上顶着果盘走得小心翼翼,又分出神来发言祭给她,“是要了命了,你若再干上一壶便应了兆了,好好的茶,也是这么拿来混喝的?你现在怎样?夷衡君喝了那么些许,不知要不要紧?”
扶罗好不容易走稳了些,闻声也有了力气斗嘴,“你全怪我呀!他那个人,是成心要和我斗茶,虽然是我开得头,你当时可也在船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他都已经接了礼了,我万万没有后退的道理,只是这破地方,我是一一一刻钟也不想待了,真的会死人的!”
扶鸢苦笑,“事到如今,你还想回头?你若想回去,我自是没关系。”
砸吧砸吧嘴,到底没那个勇气,道:“还是算了吧,命重要,面子也很重要,咱宁丢命不丢脸!”
扶鸢早便知道答案,闻此并无惊讶,顿了顿,又道,“其实,来此也并非全无益处,这里女子众多,且个个出众,是个很特别的地方,你可别忘了我们因何在此?说不定,阴差阳错把恩人找着了呢。”
扶罗一阵沉默,这段日子兵荒马乱,反倒把正事给忘了,于是便道:“扶鸢,我要做一件事,你来帮我。”
“凤尾扶罗,你又要做什么?可不要乱来!”
行之大道池。
说是礼堂,其实就是一个四角飞檐的长亭,亭子依水而建,九曲连环,四周全是桃林,还有些其他叫不出名字的花树,说实话,把客人召集在这个地方,确实再合适不过,既不会像在凌霄宝殿上太过庄严,让人感到不自在,又不会觉得小家子气,让人感觉像被小看了一样。这样的安排非但展现出诗情画意,又给了客人充分的自由空间,不会觉得被束缚,简直是一妙处!真要夸一夸天女才智。
一走进来,二人都忍不住绝口称赞,可下一秒,扶罗便趁人多不注意,猫着腰准备开溜,扶鸢拦她不住,只好紧张兮兮替她掩护,直到看她跑出众人视线,才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一时想及某处,又不禁蹙了额头,眉间忧色不褪。
扶罗脱身出来,一路直奔一虚静里,将前前后后找遍,不见半个人影,于是又跑出来,漫无边际四处找着,忽然想起昨晚二人谈话之事,心里打定主意,转身朝一个方向而去。
天池。
夷衡君大半个身子浸在池子里,池上水雾蒸腾,若是细看,你会发现在他的周围有非常精纯的灵力流转,大椿受灵力驱动,在水面上空千穿乱刺,看似没头没脑,实则它的攻击方向,始终只在一个点上。七玄君让他来此疗伤调息,他倒是乖乖来了,却是借机肆意妄为,置自己身体而不顾,这厢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