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滕佳回了消息跟他解释昨晚手机静音没看到,他还生着气,没回她。
练了一小时琴,他收了琴谱去上课。一进教室陈雪笛就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说:“我昨天晚上在校门口看到你女朋友了,跟一个男生抱在一起。”
“你看错了吧。”程驰冷冷说了句,走到纪云生旁边坐下了。
说是这么说,他知道八成是真的。滕佳昨晚喝醉了,邵乐又喜欢她,趁机抱一下不是没可能。他心里火大得很,但他又没证据,这么找邵乐兴师问罪好像显得他特别不淡定。
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往桌上啪地一扔,纪云生转过头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滕佳不会干什么的。”
“架不住邵乐想干什么。”
“让她少在外面喝酒吧,她有时候是有点没分寸。”
程驰没回答,目视着讲台,什么也没听进去。下了课练琴,他也练得心不在焉。
滕佳一下午没再找他,他一歇下便去看手机,后来心烦索性关机了。等到奚敏一来,程驰拎起包就走。回到宿舍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叫了杨赫去打球。
*
上周三纪云生与奚敏就开始练第二段,之后一直是各自分开弹的。
其实第一段还没有合得太好,但纪云生头一回得过且过,说等她把所有自己的段落练熟了再在一台琴上合。第一次合奏的半小时让他体会到了煎熬,分两台琴对他来说要轻松得多。
现在奚敏练新曲已经比以前快了不少,只要她手顺了,节奏感就很好。这一首的伴奏部不太难,她自己应该也没少练,今天来的时候说是已经弹到了第四页。
他听了一遍,没什么大毛病,只弯下腰指着谱纸告诉她注意标记。
“你示范一下这段吧,我听合奏的时候会被旋律部干扰,听不清怎么处理的。”
奚敏说完也没站起来,只是稍往坐挪了一些,纪云生犹豫了一下,坐下了。她很少要求示范,他弹的时候她就这么盯着他看,目光让他的脸有点烫。
“别看我,看琴键。”他说。
“哦。”
奚敏双手把头发拨到后面,发丝擦过他的耳朵,有点痒。
他顿了一下,站起来贴着钢琴的一侧站着,说:“差不多了吧。你自己也多训练一下,交响协奏声部更多,容易受干扰你怎么扒谱?”
“扒谱没问题啊,又不用听清处理,我耳朵没你那么敏感。”奚敏仰头朝他笑。
耳朵敏感…奚敏说的应该是听力,但刚才那一蹭,他的耳垂仍然有点麻麻的感觉。
他没答话,走回对面的琴,说:“你从头弹一遍吧,我跟一下你。”
奚敏在琴这边偷笑。她是在他坐下时才突然想起关珊那些话的,便想试着逗逗他。不想他竟真的害羞了,站起来时耳根红了一片,倒有点可爱,与平时沉稳的样子大相径庭。
纪云生的手机震了起来,一看是滕佳,他按掉了。
紧接着奚敏的手机响了,她喂了一声,把手机递了过来,说:“滕佳找你。”
他接过电话,“干嘛?”
“程驰手机怎么关机了?”
“我怎么知道。”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奚敏,说了句:“继续。”
“她怎么了?”奚敏问。
“找不到程驰了。”
“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她昨晚上喝多了没回消息,估计程驰生气了。”
奚敏笑起来,“程驰现在还蛮在乎的嘛。”
“哼,是啊。练琴老走神,心思都花在谈恋爱上了。”
沉默了一会儿,奚敏问:“所以你才不想谈恋爱?”
纪云生没有回答,琴声停了下来。过了很久,他说:“我不擅长让人幸福。我自己问题太多,自己都还没搞明白,不想牵挂谁也不想耽误谁。”
“嗯。”
奚敏的声音很轻,但纪云生听到了。很快她又轻快地说:“忘记刚才到哪里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第76章 难言
程驰的情绪大概也就持续到了当天晚上。
打完一场球回去看到滕佳的十几条信息,他就生不起气来了。快速冲了个澡出去与滕佳散步,说了句下不为例,便没再提前一晚的事。但他还是不大高兴,板着脸插着兜,一直没再说话。
滕佳有点心虚,跟在他身后走了一阵,拉着他的衣袖说:“我再也不嘲笑别人了,原来我酒量也这么差。”
“以后少在外面喝酒。”程驰说。
“你在的时候呢?”
“我在不在都别瞎喝,自己不难受啊?”
“你在就不难受。”滕佳嬉皮笑脸。
程驰的表情缓了下来,默默牵起了她的手。
*
清明节,许多人都回家了。纪云生也起了个大早,父亲来接他去扫墓。
两座紧邻的墓碑,旧一些的那座属于妈妈。照片在右边,旁边还留了个位置。外婆的墓去年刚开过一次,葬入了外公。
他们一家三口算是团聚了,而纪云生与父母三个人就像在三个不同的世界。
他简单地在两座墓前放上花,擦干净了墓碑,便退到了很远的地方站着。每年都是如此,父亲要和母亲说会儿话,他也不想听见父亲说什么。
这次父亲的话格外多,过了很久才走出来,在墓园门口点了根烟。父亲很少在纪云生面前抽烟,今天他没躲远,只抽了几口,经过一个垃圾筒便随手把烟灭了。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回车里,父亲也没发动引擎,坐了半晌,似乎在想什么。
“听徐阿姨说你准备考巴黎的音乐学院?”父亲突然开口。
“嗯。”这件事纪云生还没提过,本来打算需要父亲一起办材料的时候再说,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
“蛮好的,你妈妈也在巴黎读过书。”
“外公说过。”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其实如果你不喜欢音乐…”
“我喜欢。”
父亲有点意外,看了他一眼,拿出一根烟想点,又放回去了。
“这么多年我心里有些坎一直过不去,也没考虑过你的感受。不知不觉你已经这么大了,我还是没做到答应你妈妈的事。小时候没好好关心你,你别怪爸爸。”
“嗯。”纪云生心里有点触动,却也不想说什么。
父亲是没给过他多少关心,但生活上也没少过他什么。这些年已经这么过来了,两个人缺失的那些时光无法再弥补。他们早就都成了这寡言少语的性格,彼此之间到现在也很难再像正常父子那样沟通了。
父亲难得地对他笑了一下,“好好准备,你肯定没问题。到时候我去看你,带你转转我跟你妈妈去过的地方。”
“你们还在一起巴黎待过?”纪云生看向父亲。
“我追了她一年,她音乐会的时候我去巴黎给她送花,在那里待了一周。”父亲望着墓园的方向,“那时候我们也年轻啊,走到铁塔的时候我一冲动就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结果她还真答应了。”
纪云生看着父亲带着微笑的侧脸,想象着父母年轻时的样子,不禁也微笑起来。“你很爱她吧?”他问。
父亲笑而不语,又朝着墓园深深望了一眼,发动了车子。像父亲这样的人,要把“爱”字说出口应该很难吧,在这一点上他们真的很像。
周五晚上再见到奚敏时,纪云生又想起了父亲说的话。一时冲动,他该不该冲动一回?
距离毕业还有一年多,他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各自走上怎样的路。事情与别人相关,他便没有把握。他深知自己的性子,若是最后没有结局,他恐怕也会和父亲一样陷在回忆的泥淖中。
“纪云生?”
“嗯?”
“怎么发起呆了?”奚敏笑道,“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哦,下周一怎么?”
“下周一我要跟长安一起去一个电子乐的工作坊,也是八点开始的,所以…”
“没事。”他迅速说。
奚敏起身收起曲谱,边走边说:“我现在终于有点信心了,这周做的曲子长安说挺好的,所以带我去他朋友那里看看。”
她说着突然抬手去关灯,纪云生关灯的手正好覆在了她的手上。奚敏慌乱地一抽手转身看他,他的手还未及放下,僵在了她的头顶。他呼吸急促起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奚敏突然笑出来,“干嘛?壁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