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是,音乐会当天中午关珊拿了四张票回宿舍,说是杨赫给的。
于静文看了眼奚敏,问道:“你去吗?”
“去啊,为什么不去?这届最高水平,以后要是想看可能很贵呢。”奚敏轻松地说。
那晚他弹的都是她从前不曾听他弹过的曲子。
前半小时是一整套《克莱斯勒偶记》,然后由欣德米特一首怪异的前奏曲开始了后半场的复调演奏。贝多芬的《锤子键琴》、斯卡拉蒂的D小调奏鸣曲…
她说不上来感觉陌生还是熟悉,弹琴的人明明是他,却又好像不是他。
与程驰合奏的是他们去年参赛那首拉威尔《圆舞曲》。
她从没听过他们的完整版,这两个人的合作原来可以和谐到这种程度。
她突然羡慕程驰,也羡慕黄若仪。她至今不明白他离开她的原因,可是如果她也能那么懂得他,他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合奏结束之后他弹的是肖邦的《离别曲》。她查过词典,Tristesse,在法语中其实是“悲伤”。
从未有人在毕业音乐会上弹这么简单的曲子,可是奚敏听到周边一片抽泣声。是要离别了,也许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
她低下头,听到后面的人说:“倒数第二首。”
她没有拿节目单,不知道他会把什么放在最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他没弹过一首巴赫。至少,会有一首巴赫吧。
侧幕响起报幕声:“柴可夫斯基,《四季-五月之夜》。”
她惊愕抬头。
五月。她最美好和最糟糕的日子,都在那个五月。
她仿佛回到那一天,琴房里做着题不安分偷看他的她,故作严肃却藏不住笑意的他。那个拥抱的温度和清淡的丝柏香味与这琴声一起围绕着她。
为什么在这长久的折磨之后,她最常想起的还是那转瞬即逝的一点甜美?
她看着他谢幕下台,在满堂喝彩中默默与他告别。
内心翻江倒海,面上波澜不惊,她已经学会像他那样了。
*
三天后的毕业典礼,程驰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下来以后被纪云生一通嘲笑。但他很快就不再笑了,因为第一个被叫上台授证书的就是声乐系。
他全程低着头,叫到奚敏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台上瞟去。她不知什么时候把头发染成了紫红色,衬得她本就白的皮肤透着光。
程驰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新发型挺好看啊。”
他没吭声。
仪式结束,有多愁善感些的一出礼堂就开始相拥着哭了。
15钢琴全班好像都很淡定,除了黄峻一。在大家站到草坪前拍集体照时,他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
唐玉琳掏出一包纸巾往他手里一塞,“拍照呢,丢不丢人。”
“我我我…舍不得你。”
唐玉琳“啊?”了一声,大家哄笑起来。
“大黄,再不表白就没机会了啊。”程驰叫道。
“大黄别怂!”杨赫也喊道。
唐玉琳反应过来,有点窘迫,朝他们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程驰你现在最不正经。”
“给他个机会呗大班长。”程驰笑着说。
唐玉琳看向黄峻一,“你说吧,我考虑考虑。”
童洁也跟着笑了起来,推着黄峻一上前了几步。
黄峻一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一咬牙,说道:“唐玉琳,我喜欢你六年了。”
“就这?”唐玉琳说。
黄峻一挠了挠头,唐玉琳白了他一眼,“六年欸,你早干嘛去了?”
“我…那个…我不是以为你…”他瞟了眼程驰,“喜欢别人嘛。”
唐玉琳看向程驰,他笑着搭住了纪云生。
唐玉琳手一指,“你看看他俩,我有机会吗?我喜不喜欢别人你追我一下会死啊?”
“我…那…我现在追你啊。”
大家又哄笑起来,唐玉琳又好气又好笑,邓昕趁机推了她一把,差点撞在黄峻一身上。
她偏过了脸,憋着笑说:“那要看你怎么追了。”
黄峻一小心翼翼去牵她的手,她假装躲了一下,便任他牵着了。
摄影师催着他们拍完照,全班又开始起哄。
童洁笑看着他们俩,又拍了拍杨赫和郑捷说道:“没想到我们班我最担心的几个人都顺利毕业,到最后还成了一对。”
唐玉琳听到这话赶紧向黄峻一使了个眼色,黄峻一没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就现在啊。”唐玉琳说。
“啊?”
“哎呀那个。”唐玉琳指了指自己的手。
“哦哦哦。”黄峻一冲到童洁面前,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盒子,又回头问唐玉琳:“我要跪下吗?”
唐玉琳扶着额头,“随你。”
童洁有点懵。黄峻一又挠了挠头,还是站着打开了盒子,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钻戒。
童洁慌忙摆手,“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全班人围了上来,唐玉琳说道:“童老师,不是很贵的钻戒,这是我们全班的心意。”
“对啊童老师,您跟男朋友分手都怪我们班成绩不好。”黄峻一说。
“我自己做的决定是他不能等,怎么能怪你们,这不是都毕业了么。”童洁的眼圈红了。
“纪云生听说了这事儿天天警告我不能再挂科,不然我肯定毕不了业。”杨赫说。
张燕妮钻到前面,“您的事我们真的特别内疚,所以后来全班都特别努力。要不是因为我们您现在就可以结婚了,您就收下吧。”
童洁终于忍不住眼泪,接过戒指抱住了面前的黄峻一和唐玉琳,“不肯等的人不嫁就不嫁,有这么好的学生,当过你们老师我能吹一辈子。”
后面的几个人突然咳了两声,纪云生回过头,见郭靖拿着一束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童洁注意到学生们纷纷朝她身后看去,也转了身,一见郭靖,笑了一下。
郭靖走上前来,问他们:“你们这次全班都毕业了吧?”
“毕业了。”众人七嘴八舌说道。
郭靖指着他们,“我上次表白,童老师说你们班太让她操心了没空谈恋爱。”
“郭老师,你追不到童老师也不能赖我们班吧。”程驰笑道。
郭靖笑着看了他一眼,走到童洁面前,“不肯等的人不能嫁,我等了你十五年,你看我行吗?”
童洁的眼泪还没收住,带着笑转头问她的学生们:“你们觉得行吗?”
“郭老师挺好的!”后面的一个女生叫道。
郭靖看过去,“周瑾是吧?我记得你,你说我是黄蓉。”
周瑾捂着嘴笑个不停,侧过头去跟张燕妮说郭靖的事。
童洁接过花,说了句:“师哥久等了。”
待挨个合影结束,众人都散去了。
纪云生和程驰走在路上,四周一些仍穿着学士服的人们打闹着,聊个不停。
程驰感叹道:“没想到我们宿舍到最后就我一个人单身。”
“怎么了?校草不能单身?”
程驰瞪他一眼,“你妹啊。”
“也是,我妹把你甩了。”
“你滚犊子,不熟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欠?”
纪云生笑了笑,“是不是挺后悔那天叫我打球的?”
“以前也欠,刚开学我那么友好,你那个高冷的,我都想揍你。”程驰说。
“我跟谁不都那样,不是你先找茬的么?”纪云生若无其事。
“我回回打招呼你都无视我我能不火大么?”
“啊?”纪云生皱着眉回忆了一下,“你打招呼的时候我没戴眼镜吧?”
程驰张了张嘴,十分无语,“搞半天是你瞎啊,怪不得听力好,瞎子全靠耳朵了。”
纪云生冷冷白了他一眼,他又说:“我一直在想你听力到底灵敏到什么程度,你完全靠听能判断周围发生什么吗?”
“你是不是傻?我只是比一般人敏感,又不是有超能力。”
“你试试呗,认真听。”
纪云生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
“你左边有三个女生在往我们前面走,最右边那个提着塑料袋。她们前面那棵树掉了几片叶子。再往前有两个男生,穿着皮鞋,有一个人踢了块石头。我们后面大概二十米左右两个女生在说我们很奇怪。”
他的手在面前赶着虫子,“三点钟方向有人在吃饼干,纸盒子的。五点钟方向有辆自行车拐到宿舍楼那边,从那条路走出来两个人,有一个开了罐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