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进门他便听见了滕佳的声音。
真正说起来,他很少听到她唱歌。平时自己在忙,见面的时候基本上都只听她说个不停。除了去年那次音乐节的演出和她考试的时候,他几乎再没听过。
这一想似乎她与邵乐他们相处的时间反而更多,若不是她常去琴房找他,他这个男朋友倒没怎么陪过她。
也许上次印象深刻,老板一眼就认出了他,带着几分尴尬地笑道:“来接女朋友啊?”
程驰没打算计较,客气地笑着点点头,站到了吧台边上。
滕佳已经看见了他,冲他眨了眨眼,此后便一直是看着他唱的。
两首歌结束,他们收了工。滕佳跳着下来,跑过来抱他,“你今天怎么来了?”
“收得早,想你了。”程驰说。
“你俩差不多得了啊,在学校腻歪不够还跑这儿来虐狗。”汤禹舜说着,回头看了眼还在乐台上磨磨蹭蹭的邵乐,叫道:“你丫收个吉他收这么半天,赶紧的收好了跟哥撸串儿去。”
程驰瞥了邵乐一眼,牵起滕佳的手对汤禹舜说:“那我俩先走了啊。”
赵长安跟了上来,问道:“纪云生现在还在宿舍住吗?”
“周日周四在,没早课就回家了。”
“哦,我等会儿跟你一块儿回去吧,有事儿找他聊聊。”
程驰想起此前的事,问道:“你想追奚敏?”
“不行么?”赵长安反问。
一直安静听着的滕佳突然插嘴道:“师哥我支持你。”
程驰捂住了她的嘴,说:“没什么不行,但是找他聊就没必要了吧。他现在这状态你去刺激他干嘛?”
赵长安笑了一下,“你也没必要这么护着他,他又不是小孩儿,我有分寸。”
滕佳拉开程驰的手,“师哥你真不用征求他同意,他自己不要敏姐的有什么资格说话?”
“你少说两句。”程驰说。
滕佳瞪了他一眼,闷不作声了。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说话。程驰本来还打算跟滕佳散散步,她却直接道了晚安一溜烟跑回了宿舍。他有些无奈,又不放心赵长安这边,便没叫住滕佳。
开门只见纪云生如常戴着耳机看着纪录片,程驰拍了他一下,说:“赵长安找你。”
纪云生摘下耳机抬起头,“怎么了?”
没等赵长安开口,黄峻一突然插话道:“赵长安?你跟赵长平啥关系?”
赵长安淡淡瞟了他一眼,问:“你认识?”
“就…听说过。”
赵长安不再理会他,对纪云生说:“想跟你聊聊奚敏。”
“不用跟我聊,你想追就追吧。”纪云生重新塞上了耳机。
赵长安预想过他的反应,却没想到他冷淡成这样。他又站了几秒,说了句:“那你别后悔。”
这话纪云生听见了。他微微闭了会儿眼,等到赵长安的脚步声远去,又像无事一般继续在本子上写着译文。
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过问了,是他要放弃的,到如今还能后悔什么呢?
程驰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好像真没什么反应,便开始给滕佳发信息。放下手机回头看见黄峻一,问道:“大黄,赵长平谁啊?”
一聊到八卦,黄峻一就来了劲,把椅子拖过来了一点。
“12级的,他们那会出了老大一个事儿。听说是他把别人女朋友给睡了,结果那女生跟男朋友分了手,他又不肯跟人家好。女生可能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没过多久这赵长平自己退学了。”
“我怎么没听说过?”程驰问。
“那时候我们还没进校呢,我听管弦的人说的。刚那哥们儿是不是他弟弟什么的?”
“有可能,他也管弦的。”程驰说。
“我去,他这人没什么问题吧?”黄峻一夸张地叫道。
“谁说有血缘就一定会做相同的事?”纪云生突然说。
纪云生已经很久没在宿舍跟他们说过话,黄峻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答道:“也不是说一定会,这不担心你前女友嘛。”
“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纪云生淡然道。
黄峻一语塞,撇了撇嘴,把椅子拖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音乐:
The Well-Tempered Clavier, Book 1:Prelude and Fugue No. 4 in C sharp minor, BWV 849
纪云生版本参考 Sviatoslav Richter
第92章 如梦
周一的下午,不用再上钢琴课的奚敏与赵长安在MIDI教室待到了七点,才从从容容收拾起东西准备去吃饭。
“滕佳这段时间一直在撺掇我追你。”赵长安在前面走着说。
奚敏笑道:“我们之前看了一部讲杜普蕾的电影,她觉得大提琴很酷,就说起你了。”
“哦,那你觉得呢?”
“是很酷啊。”
“我说我。”
奚敏愣了一下,“你…挺好的。”
“那要不要跟我试试?”赵长安关了灯,在门口转过身来。
“啊?”他的胸膛离她很近,她心里打起了鼓。
“算了,有点不厚道。”赵长安笑了一下,把奚敏拉出来带上了门。
奚敏走了几步,还是有点懵,“你…喜欢我吗?”
“喜欢。”赵长安坦然地说,“不过你还喜欢他吧?”
“嗯。”
“嗯。没事儿,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有目的。”
似乎别人都比她看得淡,奚敏没想过再找他,心里却依然满满还是他。赵长安的喜欢更像一种简单的关怀,并没让她觉得此时有什么尴尬。
“我一直觉得你特别像个哥哥。”她说。
“不用给我发好人卡。”赵长安说,“你是我朋友,他也是我朋友,我有数。”
“不是,你对我来说真的像个兄长,很踏实的感觉。”
“是么…”赵长安低头看了她一眼,“也行。”
*
纪云生现在的状态更像他大一的时候,那时就算在家也不会与父亲说话,跟现在没多大区别。只是他现在有时喝多了懒得爬上楼,便不是在父亲的房间睡下就是直接睡在沙发上。
父亲房间和书房的陈设他都没有动过,有时候醉中他会产生某种幻觉,好像一切都还如从前。但每次他都会从噩梦中醒来,发觉现实更是噩梦。
在学校时也是,他又回到了不与人交流的状态。
他把有奚敏在的群都退了,也没再与乐队的人说过话,包括滕佳。现在他手机里还常联系的人只有两个,程驰和黄若仪。
黄若仪与他也不大聊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他会长时间开着语音,有时与她一起弹弹琴,有时就那么开着,听着对面的声音做自己的事。
在学校时与程驰通常也只是弹琴,很少再聊别的。程驰不再试图问他什么,这让他感到轻松了一些。
一个人的生活原本是他习惯的,但他现在有点害怕孤独了。
他们两人像是他生活里仅剩的一点陪伴,好在两人都十分懂得他,不需要多言。他努力避免让自己产生依赖,却又像抓住了稻草的人。
他克制着太多事情,实在没有更多力气。
除了弹琴的时候,他独处的多半时间都还是浑浑噩噩。
每日醉酒后的空白是他最喜欢的时候,可一清醒过来记忆便清晰如旧,再次陷入惶恐和茫然,他只好继续喝。喝醉了,除去生理上的难受,整个人都飘飘然,难受便任它难受。
但后遗症也是有的,这段时间他没怎么好好吃饭,又常常空腹喝酒,很快就开始时不时胃疼。这也不算困扰,他甚至觉得这疼痛带来一种奇怪的爽快,活着才会疼,他从疼痛中找到了一些存在感。
有一次在琴房疼到脸色苍白,程驰拖着他去了校医院。
得知是因生活不规律和酗酒导致的胃炎之后,一向好脾气的程驰对他发了火:“我他妈跟你说了那么多都白说了是吧?你折腾自己给谁看?演出的时候疼成这样怎么办?”
每个人都只关心他能不能弹琴。
他想起了曾经的父亲,心里一阵烦躁,“弹琴我忍着行吗?你是谁啊管那么多?”
“我是你兄弟。谁管你弹不弹琴?你这样自己不难受啊?”
“我看你像我妈。”
“你见过你妈么我像你妈。”程驰被他气得一时口不择言,立刻反应过来又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语气也缓了些,“别这么蹲着,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