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声沉默片刻,道:“成片在哪?”
郑昶大喜,知道有戏了,“走吧,咱过去看。”
将门重新打开,张承还守在门外,他手里攥着一叠纸,手指压住的地方露出几个小字。
“你跟我们一起?”郑昶问他。
张承抬眼,推了下眼镜,似有若无地看向郑昶背后的晏方声,问:“去哪儿?”
“看片子。”
“好。”张承点点头。
一行三人,张承走在最后,郑昶边走边不忘给晏方声洗脑:“你记得周瑞吧?”
“嗯。”晏方声应。
公司成立之初,晏方声找人搭台子架伙的时候就邀请过这位牛人,周瑞的后期剪辑风格晏方声尤其喜欢,但找了几次对方也没同意,还出了国,大有要在国外定居的意思。
晏方声曾为此可惜过一段时间。
“后期我找的他来做。”郑昶和晏方声合作多年,说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也不为过。
晏方声皱眉,询问:“他同意过来了?”
“当然没有,我花高薪请的外聘。”扫了眼晏方声,郑昶道:“你过手的片子我还敢乱来啊?”
几人走到放映室门口,郑昶推开门按灯,一时间灯光大亮。
关系户张承不懂放映室的具体操作,晏方声则径直走到沙发坐下当大爷,郑昶左看右看,叹了口气,甘愿当苦力给俩人服务。
找出成片插入放映机,郑昶关灯坐到晏方声身侧,张承见他落座才跟着坐下,局促地缩在郑昶旁边。
屏幕一段空境,bgm慢慢响起。
郑昶已经看过开头,对片子的质量成竹在胸,悠然道:“要不要喝点东西?”
晏方声没答,抬手示意他噤声。
郑昶撇嘴,看他这样儿就知道晏方声兴致来了,自己去旁边搜摸一瓶红酒,又拿了三个杯子倒上。
把酒递给晏方声时,他已经全然专注在镜头里。
暗自偷笑,郑昶安然地喝了一口红酒,觉得事儿已经成了百分之七十,姿态更为放松。
保姆不会留家,但由于不清楚晏方声晚间会不会回来吃饭,所以她做饭的时候犹豫了些。
“您有晏先生的私人号码吗?”思来想去,保姆围着围裙,从厨房支出半张脸问。
“有。”
“那劳烦小周先生帮我问问晏先生晚上要不要回来吃饭吧?我好准备菜样。”说来说去,她还是没能改掉“小周先生”的称呼。
牧周也懒得纠正了,点头道:“好,我马上打。”
给晏方声拨去电话,牧周心里打鼓,也不知道对方此时有没有在忙。
“喂?”晏方声很快接了。
“喂,哥,你今晚回来吃饭吗?”牧周转眼看向厨房,嘴里不停,连珠炮似地将一整句话说完,又觉不够,声音弱下去补充理由,“阿姨要备菜。”
“我一会儿回来。”
“行,我跟阿姨说。”
“七点前到。”晏方声又说。
“好。”
“先挂了。”
“嗯。”
“晏先生怎么说啊?”时刻关注这头的保姆在牧周刚挂断电话就出声询问,手上还揪了颗白菜叶,看上去颇为急切。
“要回。”牧周拿着手机答复她。
“成嘞!我这就开始做。”
人又钻入厨房,怕油烟侵入客厅,保姆将厨房外门关上。牧周坐下,瞧通话记录里晏方声的号码还没存,记挂着赶紧给人存好。他之前打过电话便把这事儿忘在了脑后跟,幸好牧周平时不常与人通话,最近的通话记录里也只有晏方声这一个陌生号码。
可存号码的时候牧周又在姓名处打了鼓。
留了全名,删掉。
留了“哥”,删掉。
来回两次,牧周觉得自己实在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对待晏方声的称谓。
他虽然按照晏方声所说的管他叫哥,但总别别扭扭,可能这词太亲密了,每回说出来都会让牧周徒生紧张。
思来想去,牧周最后往姓名栏输入了“未成年监护人”,而后迅速保存退出一气呵成。
偷偷的,反正晏方声也发现不了。
除了周浩那种上课摸鱼的,还有放学以后才看见牧周回消息的同学,牧周捧着手机跟他们一来二去聊了几句,结果都提到集训和期中考的事,让他早点准备,牧周这才想起自己画材还落在家里。
但现在有个问题是他不方便取,如果要去取的话估计得找晏方声在家的时间,因为牧周还没有这里的钥匙。
思索着,牧周决定等晏方声回来提一提,或者干脆买新的。
还是买新的吧。
新的念头一出,转瞬间牧周就改变了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让晏方声觉得他麻烦事儿多。
第一集 的片子足有一个小时,晏方声从头到尾一点不漏看完。
“怎么样?是不是不错?”郑昶问。
“嗯。”
“我办事你放心。”郑昶打着包票,“后面你还看吗?”
“看。”
“成吧,今儿我就啥也不干陪你撸片。”郑昶起身去换录像带,被晏方声制止,“你传一份给我,我自己回去看。”
“得,不要咱陪了?”郑昶扬眉,说着自己又想起什么,“难怪你刚打电话说七点前到,有约会?”
“回家。”晏方声站起来将西服理正。
郑昶好奇问:“你不是一个人住吗?”
“现在不是。”
“何方神圣啊?”
“朋友的儿子。”
“嚯,晏总现在也奶孩子了?”
晏方声懒得跟他废话,道:“你尽快让人传给我,我就先走了。”
“要不你直接把片子带回去看?公司有备片,传来传去多麻烦。”
“也行,给我吧。”晏方声道。
郑昶将标了集数的录像带全部拿给晏方声,晏方声数了一下数量,确认无误就准备离开。
“晏老师……”
“嗯?”晏方声扭头,一直没吭声当背景板张承正踌躇上前。
晏方声上下一扫,发现了他想递来的项目书。
“你找到探访对象了吗?”晏方声问。
“嗯?”张承抬眼,他还以为晏方声会像电话里那样直接了当地再次拒绝自己,没成想他突然发问。
“还没,我只是看了一些新闻报道和前期资料。”
“那你知道别人的项目书怎么做的吗?”
张承哑声,他不清楚。
他这个空降兵还没能熟悉公司业务。
“去看看别人准备的东西再看看自己准备的东西。”晏方声不留情面,“冒进大胆想出新意可以,但不能为了出效果去尝试偏门左道。”
张承低着头,说:“我明白了。”
“嗯。”晏方声将录像带拿上,冲郑昶道:“走了。”
“成。”郑昶点了根烟,冲他招了招手。
晏方声大步离开,室外的自然光射进放映室内,张承被光晃了下眼,但他仍目光灼灼盯着晏方声离开的背影,直到人彻底消失在眼前。
看张承这神色,郑昶觉得人十有八九没放弃呢,于是问:“还想搞你手上这玩意儿?”
“嗯。”张承将眼镜复位,冷声道。
“劝你一次,你犟不过他的。”郑昶也是拿这关系户头疼得紧,人老爹实业发家,还是郑昶老爸的生意伙伴,偏偏这独子就非拒绝实业那一套要来搞影视,郑昶这个小公司就成了人实习的好地方,他老爹的原话是大家都相熟,能让张承学点东西。
郑昶一边呵呵笑一边回忆,自己比张承大那么八九岁哪来的相熟,最熟的可能就是小时候带头起哄,非吵着张承是个小女孩。
他越回忆越觉得自己当年混不吝,生了点补救的意思,就心一软把人放进来了,谁知道也是个不好打发的,犟就犟,还非得跟晏方声犟,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你不就让他回心转意了吗?”张承道。
郑昶惊了,真就油盐不进了呗,“我是谁?我是他晏方声肚子里的蛔虫!”
“我也了解他。”张承道。
郑昶来劲儿了,“那你说说你了解他什么?”
“我听了他所有公开课,也看了他全部的个人访谈,”张承咬唇,“他所有已公开的信息我都清楚。”
郑昶两眼一抹黑,嘴里的烟都叼不利索,合着他不是请了个空降实习生,而是给晏方生找了个狂热粉丝?
“成吧,你了解你了解。”郑昶懒得做好事了,将人直接打发走,暗自磨牙给晏方声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