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镇定心神进了店内,机械声爆出“欢迎光临”,店主点燃一盘熏香,味道有些重。
“住房?”女老板回头看他一眼,目光在他立挺的西装上周游许久。
“嗯,”晏方声走近,道:“顺便想问个人。”
“找人啊?”女老板皱了皱眉,“我这儿可找不到人。”
“想问问最近有没有一个……”晏方声正要描述,余光突然闪出一个人影,他侧头看去,发现那熟悉的身影正是牧周。
牧周显然也看见了他,他瞪大眼睛,手上的面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沿着灰绒地毯滚了三周半。
“哥——”
牧周只来得及发出一句声,晏方声就朝他大步走来,迅疾又利落的,牧周察觉自己被揽进了晏方声怀里。
熨帖的暖意袭来,双臂箍紧的力度很是强悍。
“哥?”
拥抱的时间太长,长到牧周有些恍惚,差点误以为坠入了一场梦,他掐了一把大腿,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才相信所处的现状是真实的,他没有因为运动过度产生妄想。
震愕之后,牧周突如其来的紧张,因为他们还在大堂,就在店老板的眼皮子底下。
李忠等人在棋牌室玩,牧周照例不参与他们晚间的活动,于是他拿了面包打算回房,要不是遇上晏方声,他此刻已经锁好房门躺上床了。
发现牧周的不自然后,晏方声克制地松开了他,“住几楼?”
牧周狐疑望他,觉得他嗓音很奇怪,有点沙哑。
“三楼。”
“上去?”晏方声问。
落在后边儿看了一场戏的店老板听言道:“诶,那是单人房,你们不能一起住啊。”
“单开一间。”晏方声回身道。
“这还差不多。”女老板小声说着,问:“住多久?”
晏方声看向牧周。
牧周感受到落在身上的视线,也明白过来晏方声是因何而来,他道:“我明天就退房回家了。”
晏方声得到答案,对店老板说:“一晚。”
“五十五,现金还是转账?”
晏方声摸出手机,牧周快他一步,把兜里的现金摸出递给老板。
怕晏方声多想,牧周摸了摸鼻子,说:“我兜里正好有。”
给牧周补了零钱,店老板把房卡交给晏方声。
牧周领着晏方声上楼,原本一前一后走着,晏方声却跨大步子和牧周挤在了一道。
狭窄的楼梯两人平行快要到极限,手肘挨着,胳膊又贴在一起。
牧周心乱如麻,一时间只知道往上走。
楼梯二层的灯刚坏,老板没来得及修,它坏得不够彻底,留下微薄的亮光。
在昏暗中,牧周清了清嗓子,垂头问:“哥,……你怎么来了?”
“学校联系不到你。”两人的脚步同时踏过楼梯,闷响声中,牧周惊愕。
“怎么会?我…我留了短信。”
“发短信的是陌生号码,”晏方声道:“回拨时没打通。”
牧周傻了,他顿足,细想之下才发现这是多么大的一个乌龙。
“学校在找我?”
“嗯。”晏方声也停下脚步。
“那…那哥你怎么……”
牧周想问晏方声为何会来,却又不敢问。
牧周垂下头,心里想晏方声会来很大概率是因为学校联系了他,晏方声一直很好的。失联这么大的事,他怎么可能不关心。
除此之外,大概也没有别的了。
见面时的狂喜被牧周压回心底,白天那一通洒脱的自说自话跟见了鬼似的去他妈了,当晏方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时,牧周发现他还困在圈子里,半点没挪动。
他就是没出息。
明明……明明晏方声都拒绝了。
难过攀上牧周的肩膀,他低着头,眼眶里迅速积起湿润。
丢人了啊丢人了啊。
牧周哽着嗓子,艰涩地想说些什么,毕竟他们无征兆地停在楼梯上很奇怪,但嗓子眼好似被白天的沙尘给封住了,一点余地也没留下,牧周不想开口,不想说话。
就在奇妙的僵持中,牧周骤然听见晏方声说:“对不起。”
很低很缓,但尤为清晰。
在这处上下皆通的角落里,晏方声的话很清晰。
牧周还未做出反应就再度被拥进怀抱,短暂相聚的二十分钟内,他们拥抱了两次,晏方声不合常理的亲昵将牧周的泪水都倒逼回去。
牧周窝在晏方声的怀中,木然问:“…对不起什么?”
“你。”晏方声的下巴抵在牧周肩上,他道:“对不起你。”
奇妙的氛围,奇妙的对话,击得牧周大脑都周转不灵。
“不是,是我的错啊,我不该随意出来害大家担心,我也不应该莫名其妙地搞失踪,我……”牧周急了,他不知道晏方声的异常因何而起。
但这萎顿的、伤怀的晏方声不是他想看见的,他灵敏地感受到了晏方声情绪的异常。
“我看到了你的画。”在牧周没说完前,晏方声打断了他。
牧周霎时沉默。
平常的画不值一提,晏方声不会在此时特意提出,唯一值得拿出来说说的只有他藏在画室里那一堆不敢见天光的画。
“意外看到,没来得及征求你的同意。”晏方声依旧抱着他,声音很低,但由于声音就附在耳边,所以牧周听得格外清晰。
“我…我无聊,就喜欢画。”牧周想要辩解,又觉得是徒劳,晏方声那么聪明哪能猜想不到,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了。
他不想被晏方声发现那些画,因为那些画是牧周徒劳无功的努力,现在轻飘飘地荡出来只会让牧周觉得自己卑微到泥里。
他不想被晏方声看低。
他已经很难过了。
牧周轻轻挣动,想要离开晏方声的怀抱。
他不知道晏方声的怀抱意味着什么,大抵是晏方声的安抚。
牧周不想要。
感受到牧周的退意,晏方声将人搂得更紧,“对不起。”
晏方声重复了一遍。
“没关系。”牧周快要抵挡不住眼泪了。
他想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晏方声只是因为这次的乌龙才会如此,又想自己果然是个麻烦精,不光要晏方声千里迢迢来找,还要晏方声做出温柔的举动来安慰。
晏方声一定很苦恼吧?
“你原谅我了吗?”晏方声问。
“嗯。”泪水随着声音一道滚出,黑暗中无知觉地没入晏方声的衣襟。
“那我还有机会挽回你吗?”
太过惊诧,牧周一时没绷住哭音,泄露了几分便被晏方声察觉。
晏方声松开他,手指擦过牧周的脸。
“怎么哭了?”
晏方声细细擦掉牧周的泪水,他再度逢上牧周流泪,依旧不太知道该怎么应对。
牧周在微弱的光下看见晏方声眉心拧起的小峰,目光撞进他黑沉深邃的眼底,他怔怔道:“我刚刚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我还有机会挽回你吗?”
牧周听着模棱两可的话,心底涌起另一层语意,又被他强压下去。
晏方声哪会是那个意思。
牧周只能想,想晏方声应该是在说要他搬回去。
“住哪儿都一样的。”牧周垂下头。
“我没有问你这个。”晏方声道。
“那你是……”
晏方声索性换了一句话,“我现在能吻你吗?”
“吻…我?”
惊涛骇浪快要将牧周掀翻了去,他觉得自己还能稳住身形完全是因为背靠着墙面。
“可以吗?”晏方声问。
牧周久久未答话,晏方声也不催促,平静地等待着。
倏尔,牧周终于出声,“你的意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猜想,应该是。”晏方声道。
一支小箭般,牧周撞上晏方声胸膛,他稍稍垫起脚送上吻,晏方声被撞得抵上扶手,他环住牧周的腰承下这个生涩的亲吻。
牧周毫无章法,生猛急切,呼吸混乱,连亲吻的节奏都掌握不好。
晏方声在几秒后找回主动地位,轻咬牧周的上唇,舌尖挤进牙关。
可就在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有人上楼了,晏方声松开牧周,拉着他的手上了三层。
牧周气没喘匀被他拉走,神思飘忽,直到晏方声打开门将他带进房间时他才冷静下来。
房间时晏方声开的,屋内陈设与牧周房间一模一样。
牧周的背抵着门,他咬着牙平复呼吸,目光钉在晏方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