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屋里没别的书,就这两本约束女子的女戒,女德。书边泛黄,看着留存了许久,打开里面却是干干净净,半个指印都没有,这两本书放在这里不过是掩人耳目。
顾华庭来了心思,把这两本书捡了起来,打开到最后一页,上面空无一物。他拿起横躺着的狼毫笔,在上面做起了画。
午夜时分,东院一片嘈乱。
没得姨娘的吩咐,小丫鬟不敢贸然进屋,在外面拍了拍门,“姨娘,出事了,夫人让您去东院。”
叶蓉身子酸软,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是听到外面有人叫她。
她睁开眼,屋里黑乎乎的,烛火被那人吹灭,早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叶蓉摸着黑下了地,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上,点了烛火,打开门道“出什么事了?”
春香终于见她出来,急得捡了重要的说,“老太爷发病,夫人让您快去东院。”
叶蓉睡意散尽,手压着门沿,道“知道了。”
她关了门,匆匆从橱子里拿了件素色的高领对襟穿上,遮住脖颈下的痕迹。发髻都未打理,就出了芳华院。
东院此时没白日吵闹,刘氏一人坐在床头,许是嫌吵,没告诉别的院子。
但这事可不小,动静这么大,还是惊动了几房姨娘。
叶蓉到时八姨娘赶在她前面,在床边安抚着刘氏。
八姨娘入府比叶蓉早,家中寒门,子女又多,吃不饱穿不暖。没有法子,才把最不能干活,长相又最为俊俏的姐儿卖到了顾府为妾。因着温顺貌美,也颇得顾老太爷宠爱。
叶蓉进了屋,诊病的郎中写了方子让下人们去煎药。
刘氏多少还是信那个道长的话,让叶蓉在近前守着多少都能冲冲晦气。
她招呼叶蓉过来给顾老太爷净面。半个时辰前顾老太爷发病,口中吐了白沫,弄得满脸都是。
下人刚擦完,就又吐了一脸。
刘氏让叶蓉来,想着多少也能带些喜气过来。
叶蓉站在近前,拧干帕子擦掉顾老太爷脸上的脏污,脸上淡淡,叫人看不出丝毫的嫌弃之色。
顾老太爷至今年逾五十,向来没什么大毛病。提前顾老太爷的病还要说到八姨娘进府时,顾老太爷便觉得身体开始受不住,服用了一些金丹,顿觉精神,又纳了九姨娘,直到一年前,在九姨娘房里成了活死人,再也动不了了,只能转两个眼睛。
八姨娘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到叶蓉的皓腕上定了神,外面几个姨娘进来,她都像没发觉一样。
等叶蓉给顾老太爷净完面,八姨娘看着她那张不施粉黛却又格外艳丽的脸,颇有意味地笑了。
这一场病折腾到了四更天。
叶蓉拖着一身疲惫终于被刘氏放回去。
两个小丫鬟跟在她身后,正走到湖心亭,突然被身后的人叫住,“十妹妹。”
叶蓉转了身,八姨娘向前走几步,两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八姨娘眼睛盯着她,像是发现什么秘密一般,悄声道“十妹妹若是有什么好事可与姐姐共享?”
叶蓉与八姨娘不甚熟悉,或者说她在顾府除了那个魔罗以外的其他的人都不甚熟悉。
“不知八姐姐说的是什么好事?妹妹不知。”叶蓉定住脚,慢慢琢磨着她这句话。
八姨娘眼里不知是艳羡还是鄙夷,或者二者皆有,道“十妹妹入府之时在家中从未许亲,这老夫人都是验过身的,不可能让一些不明不白的人混进府。那十妹妹,你的守宫砂现在还在吗?”
八姨娘那双丹凤眼挑着看她,不放过一丝一毫,“十妹妹,你进府冲喜,我们姐妹都高兴,就想着老爷能醒过来,让我们留下一儿半女,后生也有个保障,哪知你这冲喜却是半点作用都没有。我们姐妹私下里都瞧不上你。”
“然瞧不上归瞧不上,终究还是嫉妒得要多,嫉妒你是一个处子之身,日后嫁人也方便。但十妹妹,你可不要想不开,跟哪个泥缝里的下人厮混在一起,让老爷蒙羞。”
两个小丫鬟跟在叶蓉身后,听到八姨娘这一番话,下巴都要惊掉了。但十姨娘平时对她们好,只是不喜欢说话,为人素静,又经常看女戒女德,说什么,她们都不相信十姨娘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
第3章 小人画
两个小丫鬟正气愤着,叶蓉却是毫不在意地笑,“八姐姐说得真有趣,像话本子似的。看来八姐姐是干过这等事,要不然张口闭口就编出了妹妹想都不敢想的故事。”
这话刚落,两个小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
叶蓉手中的绢帕抵着唇畔,作似呵斥这两个丫鬟,“都笑什么,我不过就和八姐姐说着玩。”她眼转过来,看着八姨娘,“八姐姐不会介怀吧,毕竟妹妹相信姐姐心里有数,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八姨娘细嫩的脸抽了一下,眼皮跳动,心里恨得痒痒,可也不能反驳,“妹妹说的事,”
叶蓉抬了手稳了稳头上的簪子,她的袖子宽大,不经意就露出了细白的胳膊,八姨娘盯着那处看,虽在夜里,但借着月光,她还是看到了那处的一点。
叶蓉嘴角微不察地扬了一下,适时放下手,“八姐姐还有事吗?天色不早,妹妹也累了。”
八姨娘看到那点,眼里暗下来,再无话,僵着脸笑,“妹妹伺候老爷一天,是该休息了,明日不知还会出什么大乱子。”
别了八姨娘,叶蓉笑着的脸一瞬就沉了下来。自她给顾老爷子净面时,就感觉到八姨娘的眼睛落在了她的腕上,也是她大意,竟忘了只穿着高领的衣裳,没想到袖子处宽大容易引人怀疑。
走时叶蓉就悄悄用发簪扎了她的胳膊,出了血,在月色下,看不大清,能糊弄过去。
更何况,八姨娘不是个聪明的,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曾经背着顾老爷子有过人,自己那么说,更是让她心虚。
八姨娘开口以为是在试探她,殊不知,自己也在试探着她。
叶蓉回了屋,掌了灯火,先看了伤口,好在只出了几滴血珠子,不算严重。
用帕子擦了血迹,又涂上她备用的软膏,叶蓉放下袖子,从妆镜前起了身。
目光落在桌案上,上面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水渍也被擦净。
看到那支掉了毛的狼毫笔叶蓉脸上微红,想到这支笔曾经被那个男人拿在手里探过的地方,这可是绝对不能让别人瞧见。
叶蓉用帕子包了笔,塞到床榻下。回到桌案时,入目借着微弱的光,看到了女戒上面的画。
她仔细瞧了瞧,才瞧清,脸上不知是羞是恼,只觉热度腾腾地在她心头翻涌。脸上红的都能掐出水来。
叶蓉快速地撕了这张纸,又在女德上翻了翻,里面果然还有一张,又被她撕下来。对着烛火两张纸化为灰烬。
在烛光映照下,现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这姿势,一张是她和他在案上,另一张是他和她在浴桶中。顾华庭善画,两个人画得栩栩如生,连她那时的媚态,都不露分毫地画了出来。
叶蓉咬了牙,这顾六郎当真是个浪荡子!
躺在床榻上,叶蓉却是半点都睡不着。
今夜的八姨娘事是在给她提个醒,她和顾华庭的事瞒不了多久,现在已经引人怀疑,终有一天会败露。
顾华庭可以不在乎,可以肆意妄为,而她不可以。
顾家人丁稀薄,到了顾老太爷这一脉没有分家,只修葺了一堵花墙隔着。顾华庭穿过月牙门回了阙和院。
到了院门,就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女郎衣着轻薄站在院门前。
顾华庭见到旋即笑了,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女郎是他的六姨娘婉秀,这几个姨娘里也就数她最能折腾。
三月刚过,依旧是春寒料峭,婉秀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站在门前,显然是等了许久。
婉秀打远就看到了身姿挺拔的男人从外面回来,六郎君向来浪荡惯了,神出鬼没,回来都没个定时,身边也不许跟着人。婉秀昨日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人,但她不甘心,六郎君已经许久不来她们后院。后院里半个子嗣都没有,虽说六郎君还年轻,好玩,子嗣的事可以不急。但女人青春就那么几年,六郎君又向来贪鲜,婉秀不得不使出法子,来给自己一个保障。那六郎夫人的位子可是人人都觊觎着。
“郎君。”婉秀手里提着灯,把她这一身衣裳照了个彻底,她咬着唇瓣,目光对上顾华庭,眼中意味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