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只是她的错觉而已,很快,她便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被鸨母折磨的时候,她在想,姐姐呢?阿秀姐呢?为什么不来救她?是不是还在绣漂亮的花?给疯玩的小孩子发甜甜的糖?可那里面已经没有她了啊,阿秀姐没有发现吗?不然为什么不来救她呢?
后来她开始怨恨,怨恨鸨母,怨恨人牙,怨恨陈大河,怨恨……阿秀姐。
“阿莲!我给你带饭回来了!”
阿莲如梦初醒,手上一抖,松开了不知何时戳进掌心的指甲,两处掌心各留下了四个半月形的凹痕,右手还有一个见了血。
她不在意地用指腹扫扫,款款起身开门,用她最温婉柔弱的笑容迎接来人。
——这已经是她的本能了。
打开门,连队正就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打包好的饭菜。
他把手里的饭菜递给她,关心地嘱咐:“我待会还有事情,就不进去了,这个你拿着,别饿着自己。还有吃完饭以后,别忘记熬药喝,你的病还没好,千万不能断……”
阿莲接过饭菜,静静地听他讲话,乖乖点头。
见过世态炎凉,人心冷暖,方知晓这样啰嗦的真心有多难得。
她曾经挣扎过。
连队正是一个好人,她不该拖累他,可她这样低贱到泥地里不见天光的人,哪怕只是一根稻草都不舍得放手,又如何能够放弃这根将她拉出深渊的藤蔓呢?
阿莲可悲地想,她可真是一个卑劣的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
*《高凉村妇盼郎归情歌》,资料来源网络,作者不详。
写桃花(阿莲)的时候好顺啊。
第60章 第 60 章
李继赶过来时,连队正已经和阿莲交待完,正要转身离开。
他大踏步走过去,喊道:“连兄弟!”
连队正回头,诧异道:“李兄弟,怎么有空来这里?”
照常理而言,李继这个时候应该正赶去上值,而不是跨过半个县城出现在北街。
“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他以为李继是有公事。
“算是吧。”李继偏头看向一旁的阿莲,“我来找她。”
阿莲心里一慌,连忙低下头,只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地发生了,但却不敢去想,拎着饭盒的手握得死紧。
连队正满腹疑惑,但还是托路过的一个士卒为他告了假。
三人进屋围桌坐好,李继接过阿莲倒的茶水,开门见山道:“你是陈家村的桃花吗?”
阿莲瞳孔骤缩,飞快地低下头去,拿着茶壶的手一个不稳晃了晃,壶嘴里滴出两滴茶水,在桌面晕出一片湿痕,她慌忙拿抹布去擦。
连队正茫然不解:“李兄弟,你这是……”
李继道:“我的未婚妻认出她是儿时的一个姐妹,想要见一见她,她的亲姐也在,就是我们同行路上的那名丫鬟。”
“原来如此。”连队正一拍腿,大笑两声,“那不是很好吗?”
然后又感慨道:“经历了大灾大难,竟然能恰好遇上亲眷,这可真是再好没有的事情了!”
他看向阿莲:“那不如就约个时间,见一面?”
阿莲身体一僵,依旧低头一言不发,连队正这才发现,情况似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阿莲并不像是情愿的样子。
他小心地问道:“是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阿莲手指紧捏着袖口,扯得袖边的布料打了皱,但依旧没有抬头。
连队正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明白她这样的态度大约是不肯,便安慰道:“若你不愿,只管说便是。”
然后回头看李继:“李兄弟,我也不和你打马虎眼,阿莲已经赎身,自个儿能做自个儿的主,若是她愿意……”
“我不愿意!我不是!”阿莲突然扔下抹布,捂头大喊,身躯颤抖着,语带哭腔,仿佛迟了一步就要独自一人去面对洪水猛兽。
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她摇头踉跄着冲进房间,一旁的凳子被裙布带着倾倒,在地板上划出“次啦”的响声,异常刺耳。
屋里静默半晌。
连队正:“我本来想说如果她愿意就见一面,不愿意也绝不勉强的。”
他皱眉质疑道:“你确定你未婚妻没有认错人?”
李继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本来还有两成不确定,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她了。”
连队看了看阿莲离开的方向,面色不豫:“她既然不想见,那就不见,别叫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来祸害人,难道还想再卖她一次?”
李继抬眼看他,奇怪道:“乱七八糟的亲戚?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猜的。”连队正指了指椅子,“不然她能是这反应?”
李继明白他误会了,将杯子轻轻放到桌上。
“不愿意见面不一定是这个原因,她姐姐也是和她一样被卖掉的可怜人,恨谁也不该恨她。”
连队正纳闷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李继摇了摇头。
连队正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女儿家的心事可真是难猜。
李继起身告辞,去了韩薇下榻的客栈,刚到敞开的大门口,便瞥见了大堂中等候的陈秀,旁边是他吩咐过来领路的士卒。
略一思索,李继便明白了原因,韩薇一行人现在应该不在客栈,陈秀扑了个空。
他大踏步走近,陈秀听见动静回头,惊讶地起身问道:“继哥?你没去上值吗?”
李继走过去拉开凳子,示意她一起坐下。
陈秀从善如流,半弯腰正要落座,却听李继讲道:“我去见了阿莲。”
陈秀大吃一惊,倏地站直,没等她说话,又听李继道:“她可能并不想见你。”
不想见她?
陈秀瞬间忘记了先前想说的话,着急地追问:“为什么?难道她昨天是真的是在装病躲我?”
李继点头道:“我看她今日气色不错,不像是病情加重。”
“至于为什么躲你……”他顿了两秒道,“阿秀,你有想过她这些年过的是什么生活吗?”
陈秀认真道:“当然想过,她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所以我才想早些与她相认。”
李继抬头看她:“那你有想过别人怎么看吗?”
陈秀一怔:“关别人什么……”
话未说尽,她突然反应过来,妓馆在如今的人眼中是何等腌臜的地方,曾经爹娘都不想提起,怕脏了耳朵。
那从妓馆出来的人呢?有几人能够真心接纳?
陈秀手撑在冰凉的桌面,低下了头,艰难开嗓道:“总之我不会,其他人……”
话到最后声音渐小。
百样人百样心,就连开明的前世都还有人对二婚的女子存有偏见,更何况是风气保守的如今,何况是是桃花这样的情况,多少人能理解桃花也是身不由己?
一旦相认,熟悉的人一个嫌弃的眼神可比什么话语都來得伤人。
陈秀颓然坐下,突然泄了心气。
“……我是不是不该去认她?”
李继知道如果他默不作声,以陈秀的性格,想到最后恐怕真的会如桃花“所愿”。
但他提起陈家村时,桃花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互不打扰真的是她希望的吗?恐怕不见得。
李继劝道:“刚才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并不一定就是原因,她有心结是肯定的,但这并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问题。”
闻言陈秀心中又升起了希望:“是不是解了心结?她就愿意与我们相认了。”
“什么相认?”韩薇领着护卫从客栈门口踏入。
陈秀回头,避而不谈,脸上挂起笑容:“你们回来了。”
她瞄向韩薇身后的桂花,心中早已经没了来时的兴奋,她不知道该如何将消息讲与桂花听,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将消息讲与桂花听。
韩薇寻了一个凳子坐下,理了理下摆,解释自己的去向:“我刚刚去了县衙,知县已经答应帮我找人,如果绿柳的妹妹在这里,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
陈秀明显看到桂花脸上洋溢着欣喜和期待,她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决定将消息告知:“其实……我已经找到桃花了。”
桂花一时间怔愣在原地,过后便是欣喜若狂,直直上前握住陈秀的手:“真的吗?桃花在哪?”
陈秀眼神复杂:“桃花就是连队正救下的那个女子。”
在场众人都听过,连队正是从鸨母手中救的人,那么桃花之前流落到了何处,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