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课排练的时候,老师选出两男两女四个领唱,都是歌唱得不错的,男生就是沈喆和梁赫,他俩的声音一高一低,较有层次感。
于是这段时间,他们不仅要应付功课,还要抽时间练歌,编排一些简单的动作。这歌不复杂,唱了一个多礼拜,谁都能记住,梁赫甚至一闭眼耳边就出现幻听,循环着歌曲内容。
那天刚下了一节自习课,不知怎么,他嘴里就哼哼出来:“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他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歌声,自我沉浸似的哼唱,半晌反应过来,立刻合上嘴。
梁赫的脸腾地一热,虽然在自己屋里他也经常无意识地唱歌,但现下还在教室,且沈喆就在旁边,一定听了个清楚。
“怎么不唱了?挺好的啊,”沈喆发觉他停下,笑着说,“我们要领唱,是该多练练。”
“我没有在练,随便哼的。”
沈喆收起写字用的水笔,伸了个懒腰:“我没唱过这种类型的歌,一开始也有点羞耻。”
“你会觉得羞耻?”梁赫的话一出,发觉用词不太合适,仿佛说沈喆脸皮厚似的。
“嗯,”沈喆倒不在意,又笑了一下,“当然会。”
梁赫怀疑他是缓解刚才自己的尴尬,故意这么说。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他不太别扭了,只是谈到歌曲,突然想起暑假音像店的偶遇。
“你是不是爱听张雨生的歌?”
“嗯,”沈喆点头,眼神微微黯淡 “我从初中就喜欢,好几年了。”
好几年了……这个歌手去世也就在他们刚上初中那年,怪不得他会伤感。
“我爸也喜欢,我在他车上听过,”梁赫又问,“其他的呢?”
“别的啊,就比较随意了,一般的流行歌曲都可以听。那你呢?”上次在音像店,梁赫看到了沈喆买的东西,沈喆却没注意到他的,“最喜欢听谁的?”
梁赫原本没想说。
他一般不和同学聊自己的爱好,彼此间能毫无顾忌交流的也就是初中几个铁哥们了,包括现在同班的闻昊。
他以为自己和沈喆还没有那么熟,但是发现沈喆一直看着他,很认真地在等待答复。
“朴树。”他将心里的扭捏情绪一点一点地释放出去,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我没听过。”沈喆坦承。
“你如果感兴趣我可以借你带子。”
“好啊,”沈喆自然地附和,“我宿舍有随身听。”
他同桌这个人,收作业或带早读的时候表情跟被冻结了一样,一板一眼,是一台无情的人形机器;追着自己探问喜好的时候,似乎又恢复成个热衷与朋友交流的普通少年。
梁赫默默地思索,他与沈喆两个人——算是朋友吗?
作者有话说:
歌词出自《明天会更好》(罗大佑等)
回首不经意
第15章 是朋友
比赛那天是二十四号,周一。前一个周六下午,三班特意借用音乐教室,进行了最后一次排演,罗茗钰陪着大家,练到天色暗沉。
“你们这届应该是最后一次参加学校的合唱比赛了,”练习结束后罗茗钰感慨地对大家说,“不管下周的比赛结果怎样,都是一次富有意义的体验,也希望你们确实能拥有更好的明天。”
平时的罗茗钰做过太多思想动员,本应是习以为常的,不过今天听到这些,梁赫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仿佛明天他们就要各奔东西。
有类似情绪的可能不止他一个,同学中不知谁带头鼓起了掌,一开始是孤零零的几声,慢慢全班跟着伸出双手,包括梁赫,还有个嗓门大的男生喊了一句“大家加油”。
合唱的队形刚刚解散,彼此的位置还没什么变动,梁赫的左边就是沈喆,他轻轻往那边扫了一眼。沈喆也在鼓掌,和平时的神情不太一样,好像笑着,却格外严肃。
住宿生原则上半个月回家一次,这周还没到时间,但沈喆请了假准备回家一趟,他向仍然留校的徐文珊告别后,与梁赫等几个男生一同跨出校门。
闻昊最近和董鸣鹏的关系不错,俩人自然而然地走到前面,而梁赫和沈喆慢一些,稍微拉开点距离。
C市的天空白日里总显得灰蒙暗淡,一旦进入晚间,和任何城市一样,被人工制造的光亮罩上层半红不紫的幽光。那些不太自然的光更像悬浮于空的颗粒,无法均匀散开,而使得夜的明亮有种不真实的浮夸感。
“你去哪坐车?”梁赫问。
沈喆家离得远,他说今天要自己坐公交车。
“安和路立交桥下面。”
“那还在前面,”梁赫马上就要到家,“我先回去了。”
“嗯。”
沈喆准备坐车的方向需过个马路,然而他还没走到斑马线,突然又转过身来:“梁赫!”
“怎么了?”
他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冲他喊:“留个电话吧?”
“什么?”梁赫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
“你的啊,”沈喆没动地方,“手机或者家里电话都行。”
梁赫没手机,也很少把家里电话给同学。他笑了一下:“为什么?”
沈喆往前走了几步,回到他们刚才分开的位置,同样扬起唇角,丝丝缕缕的白气转眼间被夜色稀释。
“算是朋友吧?”
对方身后跃动的车灯光束汇入眼底,梁赫静默地望着他,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下头:“嗯。”
“那就利索点,”沈喆接着说,“万一有个什么事啊,问个题之类的能找你。”
“就为这个啊?”
“那不然呢,天天上学又不能约着出去玩。”
“谁说要跟你出去玩啊?”梁赫本来就是调侃,他当然知道留个号码也不见得真有多少事需要电话交流,“座机,71xxxx9。”
沈喆带着手机,他迅速开机,把梁赫的号码存进去,抬头发现梁赫已经转身,马上就进楼道了。
“哎,你不存我的吗?”
“你拨一下那个号码,响一声就挂!”梁赫回头,只是脚下没停,倒着往楼道口走,双手拢在嘴边,“我懒得拿笔出来了!”
“好吧,别忘了查。”沈喆笑着收起手机,挥了挥手,不久融入了都市的另一片熠熠灯火。
-
两日后的合唱比赛,三班取得了二等奖的优异成绩。罗茗钰基本满意,班级同学更是高兴。
比赛本来就是校级的庆元旦活动,学校没有再组织特别的新年活动,让各班自己安排,罗茗钰只是组织了主题班会,变相又搞了一次学业动员,毕竟距离期末考试只剩短短三周时间。
互换号码后不久,沈喆真给梁赫打了一次电话,是个周日下午,为一道数学题。
“F2的坐标是(c,0),那上面A点的横坐标也是c吧?要求纵坐标,你把它代到椭圆方程里,把那个1当成a方……”梁赫握着话筒,对着草稿纸上的函数图,向电话线那头的沈喆传递思路。
“为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a等于1?”
“然后呢?”
“你能求出来A的纵坐标是b方吧?”
“那怎么求B的坐标?”
……
只是一道填空题,沈喆的疑问却没完没了。
其实梁赫给别人辅导功课方面的耐性非常有限,如果是他会做的题目,怎么看都觉得理所当然,不明白对方难以理解的点在哪。
所以教师还是值得佩服的,至少梁赫自己做不到把认为简单的意思以同样简单的方式传达给他人。
他心里有点急,甚至开始纳闷,沈喆干嘛非要打电话问,找同样住校的其他同学问岂不更省事。
焦躁,但不想表现出来,因为沈喆说他们是朋友。
“我说……”
梁赫又说完一大段,沈喆那边只是一阵轻轻的“嗯——”,音调是上挑的、拖长的,好像还是不明白。
“梁赫,”沈喆肯定地说,“你不耐烦了。”
“我没有。”他抢着说出违心的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如此迅速的回应反而印证了自己的心虚。
沈喆在那边笑,无意揭穿他的窘迫,自嘲似的问:“我是不是没救了?”
“不是,”梁赫再次否认,“电话里说不清楚,最好一起看着图做。”
或者说,找身边的人请教更好。
但沈喆说:“现在不方便出校门。”
“出校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