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前两次见秦修远,都是神色怏怏地待在屋里,没机会好好看看秦修远,直到今日才看清他的相貌,她上下打量着,越看笑意越深。
秦修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也知道是必经的过程,便一脸笑意地受着。
唐阮阮却轻咳一声,道:“父亲,母亲,我们坐下聊吧。”
唐阁老微微一笑,道:“好。”
四人在院子里落座,唐阁老见桌上放着卷筒一般的点心,便问道:“这是什么?”
唐阮阮道:“回父亲,是芝麻蛋卷。”
她对唐阁老一贯是淡淡的,不刻意开罪,却也不愿多讨好一句。
若是旁人,她定要请别人尝尝,可对唐阁老,她想起他那么多年对原身和唐夫人的忽略,就有些不愿亲近。
唐阁老悻悻地“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唐夫人。
唐夫人会意一笑,道:“这是阮阮亲手做的,老爷可要尝尝?”
唐阁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若是阮阮的心意,那我便……”
唐阮阮微微一笑,道:“我记得父亲不喜吃零食,不必勉强。”
唐阁老差点被茶水呛住,他被唐阮阮说得有些尴尬,只得暂时歇了吃蛋卷的心思。
唐夫人看着秦修远,他端坐在对面,真真生得一副好相貌,唐夫人越看越喜欢,她开口道:“贤婿啊,阮阮在将军府,未给你添什么麻烦吧?”
秦修远微笑:“她从未给我们添过麻烦,我们阖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唐阮阮面色有些红,道:“母亲……”
唐夫人不理会唐阮阮,继续道:“我这女儿,从小便很胆小,遇到什么事了,也不敢说,若有什么委屈,也是要往肚子里咽的,还请贤婿多多照拂她。”
胆小?
秦修远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阮阮。
她为了自己的母亲,能和庶妹拼命;在山崖之上,敢抱着自己,纵身一跃到水中……这还胆小?
可他想了想,好像又没错,在平宁之时,她曾经被一只虫子吓得尖叫不已。
秦修远心中有些发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岳母放心,小婿会谨记在心的。”他又继续道:“岳母安心养好身子,若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派人来唤我们。”
唐夫人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唐夫人又道:“若是阮阮使小性子欺负你,你也莫要怕她,回来告诉我便是,我定会替你主持公道。”
唐阮阮哭笑不得,道:“我哪里欺负他了……”
秦修远凤眸微挑,心中暗喜,他郑重道:“多谢岳母。”
随后看了唐阮阮一眼,凤眸轻轻一挑,露出一丝得意。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见时辰差不多了,秦修远和唐阮阮便起身告辞。
临走之时,唐夫人又嘱咐了一次:“那个方子,你定要按时服用啊!”
两人出了玉琼苑,往大门方向走去。
唐阮阮问道:“你刚刚和父亲聊得怎么样?”
秦修远低声道:“岳父将你妹妹偷盗兵符一事的来龙去脉,都告诉我了。”
唐阮阮有些讶异,道:“真的吗?到底是谁?”
秦修远笑道:“回去再说。”
唐阮阮点点头,两人继续往前走,却看到前面有一位白衣青年,他眉眼俊秀,清雅至极,独自一人拎着个箱子,站在正殿门口,似乎是等人。
唐阮阮有些眼熟,却突然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人也转了脸过来,看到唐阮阮和秦修远,一时也有些错愕。
他迎上前来,冲唐阮阮微微一笑:“阮阮,好久不见。”
唐阮阮越看越熟悉,突然想起了他是谁——
“刘书染?”唐阮阮开口道。
刘书染微笑点头:“这位,恐怕就是秦大将军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秦修远见他直呼唐阮阮闺名,心中不悦,问道:“这位是?”
唐阮阮低声道:“这位是左相次子,刘书染。”
刘书染温文尔雅地作揖,道:“在下一介白衣,将军不认识,也是自然。”
秦修远对宰相府的人没有好感,冷冷道:“倒是比你兄长礼数周全。”
刘书染微微一笑,也不生气。
唐阮阮问道:“你今日来是?”
刘书染看了一眼手中的盒子,道:“我听说盈盈的脸受伤了,想给她送些药和吃食来。”
说到吃食,唐阮阮突然想起,芝心姐姐好像说过,刘书染厨艺了得,去年的美食令上,还拔得了头筹。
唐阮阮道:“嗯,那你继续等她吧。”
她并不想和他多说,也不想管唐盈盈的事,便打算和秦修远离开。
刘书染却道:“阮阮……”
他瞥见秦修远冷意的目光,立即从善如流地改了口:“秦夫人……我来了许多天,盈盈一直不肯见我,下人们也不敢替我转交,能否麻烦你走一趟?”
唐阮阮拧眉看他,他一脸诚挚,道:“我知盈盈平日不懂事,但她毕竟伤了脸,哪个姑娘家不爱惜容貌呢?她如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总是让人有些担心。”
他一个外人都如此关心唐盈盈,她这个做姐姐的再拒绝的话,似乎也说不过去。
她看了秦修远一眼,秦修远冲她一笑。
她便道:“那我便帮你走一趟吧,不过她若不收,我也没办法了。”她又转而对秦修远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秦修远点点头,道:“不急。”
刘书染一脸感激,道:“多谢!”
唐阮阮拎着箱子,在采薇和采萍的陪同下,朝着依兰阁走去。
听采菊说,自从唐盈盈从镇国将军府回来之后,便没有出过门,似乎性情大变,整日呆呆坐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唐阮阮不知不觉走到了依兰阁门口,门虚掩着,采薇轻轻叩了叩门框:“二小姐在吗?”
唐盈盈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说了,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唐阮阮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道:“你若是再不去见他,他恐怕要将学士府的门槛都踏破了。”
屋内的唐盈盈一听,急忙转过身,道:“怎么是你?”
唐阮阮将刘书染的箱子往唐盈盈屋内的桌上一放,道:“这是刘书染托我给你的。”
唐盈盈面上不悦,道:“谁让你拿来的?我不要,你拿走!”
唐阮阮道:“不要你也自己去还给她,我又不是开镖局的。”
唐盈盈带着面纱,她如今这副模样,尤其不想见到唐阮阮。
唐阮阮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的脸怎么样了?”
唐盈盈面色更冷:“关你什么事?”
唐阮阮道:“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唐盈盈听了她的话,怒气冲冲道:“你不就是来看热闹的吗!”她气急败坏地扯下面纱,道:“大夫说这道疤永远也好不了了!这就是我做错事的惩罚,你满意了吧?”
上次被文坚割破的脸颊已经愈合,但仍然落下了一条寸许的疤痕,仿佛光洁的鸡蛋上被人硬生生画了一笔,看了令人惋惜不已。
唐阮阮看了看,道:“我还以为有多严重,眼神差点都看不清。”
唐盈盈被她说得不知道该怒该喜:“你!”
唐阮阮道:“唐盈盈,你来我家偷东西,我不但没找你麻烦,还救了你,你就这态度对我?连声姐姐也不会叫?”
唐盈盈说得一愣,遂想起那日在镇国将军府,危难之时,是唐阮阮将她救下。
唐盈盈自知理亏,心塞又语噎,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唐阮阮看了看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虽然不喜唐盈盈,可是对于她的遭遇,也从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思。
少不更事的那些纠缠,到后来针锋相对的冲突,其实都隔绝不掉她们两人的血亲。
那一日,在唐盈盈被挟持之时,唐阮阮意识到,自己终究是没法做到袖手旁观的。
既然无法割断血缘,她便也不想再去追究和计较了,从此各过各的便是。
唐盈盈如今见到唐阮阮,心里也是别扭地很,她多年来一直欺负她,她讨厌唐阮阮的身份压了自己一头,也恼刘书墨一直爱慕唐阮阮,却从来不看自己一眼。
可就在恨她到极致的时候,却又被她救了。
唐盈盈再如何任性不懂事,却也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此刻她心情也十分复杂,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见唐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