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风寒已见好了,但鼻水每天还是没停过,换洗的帕子不断地更换,看来病情还是挺严重的。
梵靖扬散着一头乱发坐在床上,身上披着外袍,便打喷嚏便用帕子擤鼻涕,鼻翼两侧还有些微微泛红,被蹭破了些皮。
身边伺候的小太监看着都心疼,把太医院端上来的药试了两口后,端到皇帝的跟前,后头的婢子也端着一盘蜜饯送了上来。
“这药朕还要喝多久,受不了。”皇帝看了看碗里棕褐色的液体,嫌恶地皱起了眉。
“太医院说了,皇上风寒已见好了,再坚持喝上几帖,鼻水就不流了。”
皇帝只得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刚一喝完,婢子赶紧送上蜜饯,皇帝抬手丢了一块进嘴里,甜味马上中和了口腔里的苦涩,蜜饯都显得比平日更甜一些。
皇帝见小太监半天没动,吸了吸不通的鼻子,问道:“还不退下,有何时要禀吗?”
小太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声说:“是长公主的意思,公主说进来宫中生病的人多,许是沾染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如请些神婆道士来清理清理,再去寺里请些得道的高僧,为宫里诵诵经,问皇上您的意思。”
“那不是把宫里搞得乌烟瘴气的吗?”皇帝皱起眉头,记得小时候曾看过宫外民间的法事,又是烟又是火的,还有穿戴奇怪的神婆戴着面具跳着奇怪的舞,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小太监笑了笑:“哪能呢,诵经念佛是好事,正好皇上新得公主,还能祈求祈求观音,再给皇上您送个皇子来!”
梵靖扬对自己的子嗣其实并没有什么要求,生了子女不仅要担心他们的成长和安危,还要好好教育他们,往后要是他老了,说不定儿子多了还会互相争夺王位,想到他就觉得糟心,不如少生几个。
他倒是希望皇姐能给他生几个小侄子小侄女玩玩,又能给皇宫里增添些生气活力,还能看他们平平安安长大。
那不然,请些人进来,帮着为皇姐祈祷好了。让她早日嫁出去,早日给他添几个大胖侄子也好。
“行,那你去筹备吧,介时记得请百官和亲眷都来祈福。”
“嗻。”
皇帝的命令很快就传达了下去,也传到了翩福庵中。
翩福庵是距离皇宫最近的庵寺,里有很多常年为宫中祈福的姑子,还有几个德高望重的,与已仙逝的前皇后也有些交情。
翩福庵中,一个女子听见了皇宫里来的消息,握紧了拳头。
她戴着黑纱帽,看不清面貌,声线也喑哑不堪。
神秘女子来到大姑子清赎的面前跪下,磕头情愿:“清赎姑姑,带我进宫吧。”
清赎有些讶异,她搀起那女子,柔声问道:“清欢,为何要入宫?”
“宫中有我故人,他(她)一定也在惦记我。”
“如此,你便随我一同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遇见嘉茵前的卫武青:女子是祸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强大的男人不需要女人!
遇见嘉茵后的卫武青:……我把我俩儿子都交给你了,嘤嘤。
第76章 【76】
“皇上,灵公子来了。”
于梦中听见太监的唤声,梵靖扬恍惚醒转,身上披着的龙袍随即落下。他抬手揉搓双眼,从书桌上直起身子,一头散发如瀑般倾泻在肩头,他问道:“他人呢?”
“回皇上,在内室看书,来了半个时辰了。”太监边说着,边把地上的龙袍捡了起来,贴心地递上了茶水,拿了一块靠背垫在梵靖扬的背后。
梵靖扬简单漱了漱口,带眼一瞧,内室的珠帘后的确坐着一个人的身影。
“朕的军师,前几日这么忙?连个消息也不给朕来一个。”
那灵公子坐在里头,应下了他的牢骚,言语间带着笑意:“听说宫里这几天有大场面,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今日正好是初一,从宫外请来的僧人们将提皇家诵经一直到深夜,百官和亲眷也应-召而来,上香礼佛,为国为民祈福。-
梵靖扬不以为意地撑着脑袋,他向来对这些深妙的佛经道义提不起兴趣:“你别告诉朕,你今日特地进宫,是来听讲佛的?”
“自然不是,”灵公子轻笑两声,合上了手中的兵书,“我是来提醒陛下,准备迎战了。”
梵靖扬神色一凛,声线微臣:“怎么说?”
灵公子想了一会儿,缓慢分析给梵靖扬听:“据我所知,容毅大人被收监待审,卫武青将军辞官,且失去踪迹,加上殿下前几日升了德妃和缪嫔的位份,想来,对方的最好时机已到,马上就会付诸行动了。”
梵靖扬眉头紧锁,垂发落在他脸颊边,增添了两分柔美:“这般孤注一掷,万一先生的计谋出了错,那朕的江山可不是要拱手让人了?”
“是,但凡出了半点差错,天下将易主,你我绸缪的一切都将成为对方的垫脚石,”灵公子将这天下易主的事说的轻飘,又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釜底抽薪,斩草除根,这可是殿下您最开始给我下的死命令,难道您现在后悔了吗?”
“后悔?”
梵靖扬笑笑,不存在的,长这么大,他除了怕丑,什么也不怕。
两人正说着话,房外通传,翩福庵的姑子们要来为皇帝祈福了。
梵靖扬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情不愿,但这是梵馨的安排,他也不好拒绝。
前日,长公主梵馨特地对梵靖扬千叮咛万嘱咐,宫中说不定会有些脏东西,有些冤死的宫人太监怨念不散,需要驱驱邪,一定要梵靖扬认真把经文从头听到尾才能作罢。
他嘟囔了两声:“进来吧。”
只见整整两排十几个抱着头的尼姑双手合十缓步走了进来,为首的姑子约莫五十左右,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因姑子们这一天要去宫中各个房内宣讲诵经,便不再对院内的主人行礼,她们也都低着眉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对听讲的人是谁一无所知。
清赎双手合十,两排姑子排成两列,一个戴着纯白面具的姑子走上前来,把手里捧着的香炉放在地上。
太监见到这姑子戴着面具靠近,上前拦住:“你为什么戴着面具?脱下来。”
没等她开口,清赎赶紧走上前来,解释道:“这姑娘是老尼救下的,现在已经是我庵的俗门弟子,这数月来一直住在翩福庵。清欢面容尽毁,摘了面具怕惊扰了主子们,还请公公网开一面。”
太监上下打量清欢,她帽子底下的确还有些青黑的发丝露出,看上去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是什么可疑的人。他转头看了看坐在堂上的梵靖扬,和梵靖扬脸上没有几分动容,反倒往后靠了靠,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这皇帝的心思其实很好猜,跟着梵靖扬这么久了,小太监对他也有所了解。小皇帝什么都好,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虚心受教,脾气也不错,唯独不能忍受丑陋。要是见到丑陋的东西在他面前,他的心情就会变得很不好。
他现在心里肯定在想,这面具底下的脸到底有多丑,好想看一看。
太监清了清嗓子,喝令道:“摘了摘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翩福庵,哪里有这么多的破规矩!”
清赎还想说什么,清欢便将她拦住了。
她的声线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这件事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似的。她启唇,声线喑哑:“无妨,肉身不过是皮囊。”
她把香炉斜靠着捧到左手手心,右手缓缓抬起,解下脸上的面具。
清欢的脸上已经不能用丑陋来形容了,是可怖。
那面部的皮肤上有一圈一圈褐色的烧伤,本该白皙的皮肤变得粗糙不平,沟壑遍布,黑色的疤痕从额角一直延长到耳后,唇角也因烧痕弯了一个向下拉扯的诡异弧度,露出些许口腔内的纤维。
“阿弥陀佛。”
清赎和后面的众尼都纷纷闭上眼睛,不忍看到这场面。
梵靖扬从来只看过些长相出众的嫔妃、下人们,就连官员们上朝,也要再三梳理打扮,才可面见圣上。这下忽然看到清欢这样骇人的脸,加之风寒初愈,莫名有些恶心,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殿中站着十几人都不敢做声,他嫌恶的声音变得格外刺耳。
清欢冷冷地抬眼,当她看见了梵靖扬的脸后,却整个人呆立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