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
江远路再一次摁了挂断。
曲思远咽了下口水,真心替霍见深憋屈。
晚饭仍旧是在曲毅家吃的,菜是他家屋后割的,螺丝和鱼是山下水库里捞的。
曲思远极少吃淡水鱼和贝类,总觉得有股泥腥味,无奈塞了一肚子的炒芹菜和拌茄糊。
她不像母亲那么讲究,对所谓的无污染绿色蔬菜并没有多大的喜爱之情,单纯觉得农家口味太清淡,做法太单调。
尤其是那个拌茄糊,黑乎乎的,也不知曲建设为什么天天怀恋。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江远路却不见了踪影。
打电话没人接,询问曲毅对方也只说他有点事忙。
她便漫无目的的在村里溜达,时不时被蚊子咬上一大口。
经过一户人家门口时,屋里的黑狗突然吠叫起来。
一狗狂叫,全村的狗一齐来捧场。
曲思远站着没敢动,一直等到屋里的老太太牵着孙女出来,喝停了黑狗,才心有余悸地打算转身往回走。
“你在这儿干吗?”江远路地声音蓦然响起。
她茫然地找了一圈,才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看到一截熟悉的身影:“江总?我找你呀,天黑了开山路比较危险……”
“那我来开。”江远路打断她的话,转身往回走。
他这一走,她才发现江远路居然拎了两大兜菜。
茄子、芹菜、香菜、毛豆、蒜薹、丝瓜……全是这小村子道边后院常有的品种。
曲思远赶紧跟上:“您刚是……去买菜了?”
江远路“嗯”了一声。
狗吠声渐渐轻了下去,待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已经几乎听不到了。
她心里默默将他和母亲程芸归类到了一起——都对所谓的农家自种有机蔬菜有股疯魔劲儿。
江远路接了车钥匙,把蔬菜放进了后备箱,也真上了驾驶座。
曲思远当然不好意思坐后面,趁着他调试座椅和后视镜的功夫,赶紧把中午没吃完的江米棍拎起来随手往后座扔。
许是撞到椅座,脆弱的大米膨化制品发出有些难听的断裂声。
江远路摁后视镜方向的手顿了一下,余光似乎在了她身上扫了扫。
待到曲思远扭头看他,他已经把后视镜调节按钮回归原位,若无其事地发动了车子。
山道上没有路灯,全靠车灯照明。
一侧的悬崖隐蔽起了它的致命风险,山壁的这一侧却仿佛有了生命,沙沙作响的树枝、狰狞的岩石、锋利的野草和荆棘……一股脑都要扑过来一般。
曲思远却在这时候灵光一闪,终于想起自己忽略了什么——后备箱那两大包文具,不见了。
丢了?
送人了?
拿去换农家菜了?
曲思远没什么头绪,问出口的话却是“江总喜欢吃农家菜”
江远路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懒得搭理,塑像一般毫无反应,只有窗外的山风呼啸肆虐。
车内氛围诡异,车外的天气也不安宁。
过了市界,就开始下起暴雨来。
二手车质量堪忧,大风震得车玻璃嗡嗡作响,雨水都从窗缝那流了进来。
雨刷疯了一般地摇摆擦拭,也只能勉强清理出一小块视野。
“太危险了,不然附近找地方休息吧?”曲思远劝道。
江远路蹙着眉瞥了眼时间,无奈地打灯换道,驶入了个立着“住宿”牌子的农家小院前停下。
车上一共就一把伞,还是程芸拿来遮阳的花哨小伞。
她主动撑伞下车,顶着大风绕过车头,冲到江远路这边的车门边,拉开车门:“江总,走吧。”
风雨太大,粉碎花的蕾丝伞都快被吹变形了。
江远路怔忪了下,下车将伞往她这头推了推,两人并肩往屋檐下冲去。
冰凉的雨水扑面而来,因为沾染了夏的炎热,倒不算彻骨。
两人还没进,衣服便湿透了。
门口的小熊门铃发出欢快的叫声,迭声迎接着他们。
老板急急忙忙从后面跑出来:“哎呀,这么大雨,我给你们找个毛巾!”
江远路摇头:“不用了,直接开两间房吧。”
老板有些为难:“赶巧了,晚上好几个房间进水,就剩一个空房能住人……”
江远路蹙眉,低头掏了手机出来搜最近的旅馆。
曲思远也搜了,距离最近也得1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望了眼门外的瓢泼大雨,见江远路还握着手机不肯罢休的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向老板道:“一间就一间,我们要了。”
第10章 当老板的快乐(三) 像我这……
当老板的快乐(三)
这种家庭旅馆,住宿条件只能说一般。
地板是复合的,空调声音大,墙壁甚至没贴墙纸。
好在床有两张,铺着还算松软的被褥。
两人冲了澡,穿着同款浴袍,坐在了各自的床上,才觉出尴尬来。
曲思远捏着遥控器摁了下,一个浑厚的男声猛然响起,“爱让我们相聚在这里,缘分妙不可言!XX肾宝,关爱每一对有情人!”
“啪”的一声,她又把电视关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个不停。
曲思远摸了摸还有点儿湿的头发,跳下床打破沉默:“江总,要喝水吗?”
“不用。”江远路声音冷漠,靠在床头上翻杂志。
她灌了大半瓶矿泉水,又窝回了自己床上。
手机里,好几个群都热闹非凡,朋友圈也进入了更新的高峰期。晒宵夜的,秀恩爱的,拍宠物的,发搞怪表情的……每一次刷新,都能蹦出一长串新消息。
曲思远随手摁住一张跪地抱大腿的表情图,最终还是没按下转发键。
曲建设去世前,她总爱在这类社交软件上卖穷开玩笑。
如今真穷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生怕让人误会自己想借钱,无端失去更多岌岌可危的友情和亲情。
再刷新,屏幕上跳出了另一个熟悉的头像。
李浩然的更新是个翻唱链接,附带一个下雨的表情图。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直看到江远路熄灭了床头灯,整个屋子都沉入了黑暗里,才终于心痒难耐地从床头的小包里摸出耳机,点了播放。
悠扬的音乐逐渐响起,之后是熟悉的男声,歌唱技巧虽然一般,靠着温柔补足了缺陷。
她听得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渐渐合上。
风雨声终于被遮盖,那个垂着头沉默的男子剪影却愈来愈清晰。她一时觉得陌生,一时又觉得熟悉。
操场边,主席台上,学院楼道里,傍晚的夜市门口……
“曲思远!曲思远!”
不知是谁,快速自身后追来,攥住她肩膀晃个不停。
她不耐烦地甩了下手——
“啪!”
灯光倏忽亮起,她也蓦然惊醒,睁大眼睛。
江远路一手捂着脸颊,一手还按在开关上,正脸色铁青地瞪着她。
耳机线不知什么时候被扯掉了,满屋子都是李浩然低沉而不知疲倦的声音:“像我这样莫名其妙的人,会不会有人心疼……”
“对、对不起!”曲思远终于反应过来,起身想要去看他被自己误伤的脸。
这一动,本来就睡散了的睡袍前襟整个都松开了。
江远路扯起被子砸她身上,愤然地指着仍旧唱个不休的手机:“把那玩意关了!”
说完,他用力地趿着拖鞋回到自己的床边,连灯也没关,狠狠地把自己摔了上去,裹紧凉被。
曲思远的瞌睡虫全飞了,手忙脚乱地系好睡袍带子,下床走到他床边。
对方用力地一个翻身,仍旧是背朝着她。
“还疼吗?我给拿个毛巾敷一下?”
那背影岿然不动,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
曲思远无奈而心虚,去浴室绞了条毛巾,绕到了床的另一面,狗腿地递了过去。
江远路黑着脸瞪了她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接过毛巾。
她那一下着实用力,他右脸红了一大片,现在还火辣辣的疼。
“你刚听的什么东西,”江远路把毛巾贴在脸上,“唱那么难听也好意思发给你?”
他本来是想忍着听完算了的,没想到居然还循环播放。
一遍又一遍,几乎可以想见小白脸录音时自我感动的那副逼样。
“就网上随便找的,难听点……好催眠。”曲思远随口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