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棠微微皱眉,隐约觉得哪里有不对。
直到冷美人从轮椅上站起来,慢吞吞地沿着小路往走廊一侧走来时,她才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他似乎看不见。
他走得比寻常人慢许多,走两步停一步像是在辨认方向,而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地捏着一个物件,另一只手则插在裤兜。
石子小路即将到尽头,一个寻找病人的家属突然从拐角窜出来,带起一阵急劲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他倏地停顿,侧身而立,插兜的手下意识地撑住背后粗粝的石墙,他依旧低下头,帽檐下露出的下颌紧绷,胸口上下起伏,像是久久未动。
徐棠跨过护栏走到离他几步之远的地方,歪着头正大光明地偷窥他。
入秋以后的阳光稀薄而温柔,一束束光线如同穿梭树丛,在那道修长身影投下细碎斑驳的金边淡影。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一排扣子一丝不苟地从上至下紧扣,吝啬地不多露出半分。
他站在那里不说话,犹如一颗孤星坠落人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徐棠的手机再次振动,下一秒被她慌里慌张按掉,再抬头时,他已发现了她的存在,他蹙起了眉。
“麻烦让一下。”
男人声音略微沙哑和低沉,说话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帽檐下的眉眼难掩一星半点的厌烦,连带着浑身上下又透出徐棠原来感觉的厌弃和冷漠。
她轻声说好,后退两步,依旧挡在他身前,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面庞上的五官像是精心镌刻造就而成,碎发下的一双眼眸如黑曜石一样夺目,只是那眼神黯淡无光,再多的光也透不过他的眼睛。
秋日的早上,温度稍低,天气微凉,天空飞过一群飞鸟,打乱了云团密布。
眼前这人,吹起徐棠心底的一丝涟漪。
他向前走了两步,像是察觉到什么后随即又停住,手慢慢地放回在兜里,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
他侧身站立,脚尖朝向外侧,脸也转向徐棠的另一侧,是拒绝的姿势。
徐棠低垂视线,才发现他捏在手上的那样物件好像是一枚钥匙—普普通通的古铜色钥匙。
手指一松,钥匙从指腹间掉落下来,掉在水泥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徐棠弯下腰迅速地帮他捡起那枚钥匙,钥匙上仿佛残留他掌心的温度。
她摊开手掌,掌心静静地躺着一枚钥匙,但她没有说话,她在等他开口。
他的身形未动,帽檐下的脸没什么表情,只微微皱眉。
“你的东西掉了,需要我帮忙吗?”徐棠忍不住提醒。
他依旧沉默不语,右手撑着墙,打算弯腰去捡,却被一只纤细的手臂挡在身前。
徐棠说:“帮你捡了。”
她递给对面的男人,怕他看不见,她特意把钥匙塞进他的手心,手指无意擦到他的手背,冷得像从冰水里浸过一般。
男人握紧手心的那枚钥匙,一言不发地往外侧挪动脚步。
徐棠眨眨眼,跟在他的身侧,“哎,一句谢谢都没有?”
没有回应,他仿佛没有听见,沿着墙慢吞吞地走着。
看在这张脸的面子上,徐棠很大度地没有计较,而是跟在他的身边,保持精确的两步距离贴身保护,毕竟帅哥总是有被优待和容忍的权利。
只见帅哥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略带几分血色的薄唇微微翕动。
“你说什么?”她还以为他在说话,凑过去看他。
他的皮肤偏白,眉眼深邃,狭长的双眸上缀着双眼皮,比旁人深上几分,衬得眼眸越发似一汪幽深的泉水,清澈透明却无波无澜。
第2章 反正他也看不见。
“比上次快。”他说。
离开没多久的年轻男子顶着一头非主流蓝发气喘吁吁地追过来,站定后神色紧张地察看眼前人的情况,来来回回上下仔细地察看,随即松了口气。
“季哥,我不过只离开一小会儿,你怎么自己走了……”他才看见愣在一旁的徐棠,眼中略带疑惑和询问,“小美女,这是?”
徐棠面不改色地抬下巴指指失明病美人,解释道:“我看见他东西掉了,所以过来帮了个小忙。”
病美人没出声,那只撑在墙上的手挪到年轻男子的手腕上,后者立马化身老佛爷身边的小太监。
“小美女,谢谢你帮忙哈。”男人大大咧咧,脸上挂着一抹大大的笑容,“小美女,再帮我照看下我老板吧,我去把轮椅推过来。”
走之前他不忘介绍自己,“对了,我叫宋融,你可以叫我小宋哥,这是我老板。”
蓝毛助理捋了下落在额前的一缕蓝毛,冲着徐棠眨眨眼,快步往轮椅跑去。
男人低垂脑袋,低声吐出两个字:“多话。”
啧,看来病美人不太好相处。
徐棠绕到男人身前,看看那一头在推轮椅的宋融,又看看眼前沉默寡言的人,忍不住好奇道:“我叫徐棠,你叫什么啊?”
“小宋哥说你是他老板,他是你助理?你是做什么的呀?”
男人不仅眼盲,可能还选择性耳聋和哑巴,对于她的问话,一概不作回答,甚至连动也未动一寸。
徐棠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当着男人的面故意凑近他,越靠越近,近到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帽檐下的那张脸上落下的阴影,以及阴影外露在阳光下的薄唇。
她顿住,在距离他只有一个拳的地方,突然做了个吐舌头的俏皮鬼脸。
反正他也看不见。
不远处,蓝发小助理推着轮椅过来,她心虚般地飞快退回去。
-
徐棠目送人离开康复花园,她听见宋融小声嘟囔,“不坐啊,那正好省了我力气。”
手机微震,这回终于收到她的护士同学的消息。
徐棠把手机揣兜,慢吞吞地走向住院部的某一栋楼找同学,恰巧走出电梯,迎面碰上宋融。
宋融似乎急着下楼,先是拜托护士帮忙照看,又笑眯眯地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匆匆下了楼。
徐棠见色起意,扒着同学的手,撺掇道:“我们人见人爱车见爆胎美丽大方的小陈护士,你不去看看那位长得很帅的男病人吗?”
小陈护士没察觉好友的心思,整理着手头上的物品,头也不抬地说:“季先生不喜欢陌生人随便靠近他。”
“原来他姓季啊。”徐棠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
小陈听她喃喃自语,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她收起本子,转头瞧自己的这位好友,“你不是刚被横刀夺爱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上别的男人了?”
她往走廊那头努了努嘴,“一见钟情?”
徐棠摆摆手,诚实地说:“倒也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颜控癌,单纯欣赏美色而已,帅哥嘛,只比人民币逊色一丢丢……不对,什么横刀夺爱?我又不是真心喜欢周行远。”
小陈护士瞥她一眼,把本子抱在怀中,嫌弃她:“小姝说,你这傻白甜脾气,第二天转头立马和白清妍亲亲热热称姐说妹。今天我看,她说得没错。”
徐棠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她觉得大概是她表现得过于没心没肺,所以她的朋友们都以为她毫不在意这件事,恐怕连白清妍也是如此想,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甚至还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毫无愧疚地请求她祝福自己。
对于这件事,徐棠引发的情绪更多的是来自于好朋友对自己的背叛,而不是出于男友和闺蜜勾搭一起的双重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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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幼稚也很真实,是那种“我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却想着抢我的零食”。
傻白甜未必不好,千千万万种生活方式,她只是选择一种让自己过得舒心的方式,况且她不傻。
“我们还是说说那位季姓病人吧,小陈同学,给姐妹漏点消息,不用太多,他叫什么啊?哪里人?几岁?”
徐棠适时停住,她不好破坏朋友的职业道德,这种基本信息她找病美人的小助理左右打听也能打听得出来,时间问题,就是……
她又添了句,“他有没有女朋友啊?那样子应该还没结婚吧。”
小陈认真地瞥她一眼,随即放下本子,凑近她和她小声地说了个大概:“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他是顾医生的朋友,顾医生我之前和你提过,就是你们明川中心附属医院的医生,很年轻很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