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延心想何止见过,他猜老人家口中那个“品味一般、纯粹爱玩”、还表示“金融可以动荡半个华夏,学医不能”、所以最后选择弃医从商的小徒弟应该就是盛明澜。
顾清延视线不自觉地移开,看向从窗口打完饭回来的盛明澜,她和那个同伴没过来,但也没选择和其他院的志愿医生合坐,反找了张其他空桌子。
霍绍秋对这些都不知情,不解道:“我入职以来一直没见过这位理事长,不过她既然是吴老的徒弟,现在怎么又不干这行、转做幕后管理了?”
齐清叹气:“我那时候拿到一个去M国学术交流的机会,不在医院,也是听同事说的。前理事长去世,盛明澜亲眼看着她母亲死在手术台上,你们干了那么多年,肯定也懂,在学校里对着大体老师解剖缝补和真正看亲人死在手术台上是不一样的,一旦有了阴影,好多医生都不愿意再从业了。”
边上输血科的医师小声补充:“其实理事长当时为了赶到医院见前理事长最后一面,还出了车祸,流了好多血呢。”
顾清延听到这儿,眼皮不易察觉地轻跳了下,看向对方。
齐清也看了过去:“怎么回事,伤得重不重?”
输血科医师被整桌子人注视,感到几分紧张:“理事长家里对这件事保密的很好,医院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不过我那天晚上值班,当时从血库调了好多血浆,具体伤到哪了我也不太清楚,但大小动过挺多次手术,后来听说去了国外,也是为了治疗。”
“啊……”齐清神情顿时怅惘,还有些懊恼。
在他为盛光惜的医疗事故顶罪时,曾一度埋怨盛明澜消失的一点踪迹找不到。
上个月被人找来时,也用了那样糟糕的态度。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一定都没事了。”霍绍秋看餐桌上的气氛稍稍凝重,活跃气氛道,“话说下午看到理事长时,我一个女的都惊艳到不少。对了,清延你和理事长熟吗,看你俩说话时,别怪我八卦一嘴,真挺登对的。”
顾清延没马上应答,他自认自己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但今天几次有些走神,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原本想说“不太熟”,但话脱出口,变成了:“还好。”
不过在座医生有把他的回答对应成霍绍秋那句“真挺登对”的,一时间大家不由小声轻笑起来。
另边盛明澜和苏梨面对面吃饭,丝毫不知道自己存在感强烈地在别人嘴里出现了百八回。
苏梨看人一脸淡定,憋了憋,还是没忍住,道:“你撸了个那么精致的妆,不去人家面前晃一圈不可惜?”
盛明澜严肃伸了根手指:“都市撩汉第一计,欲擒故纵懂不懂。”
苏梨想说她是真不懂,下午去车上的时候某人怕自己一个人补妆太明显,硬拉她一起。本来要是跟顾老师坐一桌也就罢了,毕竟跟颜王同桌,她这个小透明也会有点颜值碾压上的压力。
但现在离那么远!但凡顾老师有个两百度近视眼,都看不出她们与下午有什么分别。
尤其一会儿吃完饭就可以回住的地方休息,她觉得晚上这个妆化的,除了影响她吃饭的速度,实在没有别的什么意义。
盛明澜把手拄到太阳穴边,优雅吃菜:“帮我参谋下呗,顾老师和那个霍绍秋到底属于什么关系。”
盛明澜语气尽量显得轻松。
其实她刚才说的欲擒故纵是唬苏梨的。
她追顾清延是一码事,但如果顾清延真的有喜欢的人,又是另一码事。
倘若那两人情投意合,她还硬挤上去在一个饭桌上窜达,她会瞧不起那样的自己。
苏梨对此也十分好奇,所以盛明澜一说,就非常认真地转头研究起来,然而人还没看两秒,底下就被盛明澜踹了一脚。
她无辜看向盛明澜:“你踹我干嘛。”
盛明澜面上仍表情管理满分,连嘴唇起伏的弧度也控制得很小:“头别转得那么明显,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苏梨:“……”
苏梨只好调度眼弧的最大极限,用余光扫射。
两分钟后,豁达如苏梨也不禁为盛明澜感到凝重起来:“怎么说呢,其他地方还好,但我觉得顾老师和霍医生说话的时候过于随意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就是没点感情基础,都随意不出这种态度。”
盛明澜夹米饭的动作顿了顿,在餐盘里戳了戳:“所以你觉得我是没戏了吗。”
苏梨安慰:“也不一定,或许两人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呢。你可以找医院其他员工旁敲侧击问问。”
盛明澜唇线轻抿,情绪有点低沉:“顾老师回国没多久,在国内没什么朋友的……”
苏梨给她夹了个大鸡腿:“不要那么消极嘛,最差情况就是冲上去找小顾老师摊牌问一问,没戏拉倒,天涯何处无芳草。”
盛明澜轻应一声“嗯”,食欲还是难以避免地骤降下来。
Z州与京北车程太远,包括盛明澜她们在内的其他志愿者们都会在学校宿舍留宿一晚。
学校老师已经帮她们把行李拎去,晚饭吃完,盛明澜以前到这种乡镇小地方都喜欢四处逛逛,但今天兴致不高,便打算去宿舍呆着。
齐清他们这桌位置靠门口,看盛明澜要往外走,他们这桌水果拼盘有多,就拿了一盒送去。
齐清以往和盛明澜的相处模式习惯了说话带刀,今天语气放温和了些:“村里晚上八点戏台边有放大电影,要一起去看吗。”
盛明澜往他们餐桌扫了一眼:“顾医生也去吗。”
“去啊。”齐清没多想,自然道,“霍医生提议的,他给个面子也会去。我想着你们这么早回宿舍肯定无聊,就过来问问要不要一起。”
盛明澜语气有些凉:“哦,那你们玩得开心,我就不去了。”
她说着径直往外走,情绪不受控制地外露,连步子都带了几分赌气的成分。
给面子,呵。
亏她还觉着顾清延一个人惯了,所以对她格外冷淡。
敢情就像他当初回答自己的那样,不喜欢说话,是因为分人——
所以那么难追,也是因为分人。
她送的入职礼物,他可以一口不吃。
霍绍秋请看电影,他却可以变得合群起来。
这面子给的倒是精贵,她一点没有,全分给了别人。
苏梨一脸懵地拄在原地,冲齐清尴尬笑笑,接过水果拼盘:“不好意思啊,那我们先走了。”
跟人道完歉,连忙追了出去。
齐清有些茫然,挠挠他的寸头。
他还以为说了顾清延要去,盛明澜会答应呢,敢情是他误会两人的关系了?
顾清延看人回来,问道:“怎么说。”
齐清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感觉一开始像是答应要去的,但我一说你也去,她就说不去了。”
顾清延:“……”
周末学生们没有上课,做完体检大部分都回家了,只有少部分家离得远的住校生留宿,整条楼道上只有三两个身影,显得有些空荡。
盛明澜带的行李不多,回到宿舍就开始安静床铺,连带苏梨床铺一并铺了。
苏梨坐在床边的书桌,全程仓鼠式啃水果,对于盛明澜反常的勤干,感到点怵。
不过盛明澜的低气压只持续了一会儿,便恢复了常态。她从箱里翻出卸妆用品和睡衣,问道:“去洗澡吗。”
苏梨终于听人说话了,松了口气,她知道盛明澜只是习惯了把负面情绪往心里压,而不是真的没事,连忙站起身道:“去!”
乡下学校的条件有些简陋,每层楼只有一个大浴室,淋浴头用帘子隔开。
盛明澜虽然骄奢但也不过分挑剔,和苏梨挑了相邻的洗漱位,便拉上帘子洗澡。
大浴室是盛明澜知道的第三个比公司厕所以及茶水间更容易听到八卦的地方。
大约是晚上戏台边有看大电影,志愿者们白天流了不少汗,吃完饭便早早组队回来,打算洗得香喷喷的再出门。
不大的淋浴房里,隔着几道帘子,响起数道水声。
“也不知道明协的那个顾医生晚上去不去,呜呜呜,那张脸长得实在太非人了,搞得我回去都想递辞呈,转去明协上班了。”
“谁不是呢,不过你没看追他的女人都什么咖位嘛,一个明星医生霍绍秋够强劲的了,下午在操场把顾医生压桌上那女的长得更漂亮,晚上到食堂吃个饭,几个医院的男医生都在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