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了,烦请郎中开些新药方来。”顾景尘的声音在床尾不远处出现。
宋熙瑶不愿睁眼,却遮不住薄薄的眼睑透来的光,眼睫下意识颤了颤。
“姑娘醒了!”碧鹃欣喜一叫,便立马扑过来抓住宋熙瑶的手,“姑娘,姑娘!”
顾景尘轻声开口:“碧鹃,不要喊得太大声。瑶瑶若还想睡,便让她睡吧。”
宋熙瑶的眉头不知何时蹙起。她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她此时是再也睡不着了,甚至恨不得立即睁开眼来。
碧鹃听了顾景尘的话,低低地应了一声,便要退下,却觉手被宋熙瑶抓住不放。
碧鹃懂事地凑过来:“姑娘?”
宋熙瑶动动手指,指向顾景尘的方向。
“哦,姑娘可是要与顾——太子殿下讲话?”碧鹃说着便要退去,却又被狠狠抓住。
宋熙瑶继续指着顾景尘。
碧鹃看顾景尘一眼,又瞧回来:“姑娘……这是何意呀?哎,太——”
“孤有些公务未处理,你好生照看瑶瑶一会儿。”顾景尘自觉退出。
“哎……”碧鹃还摸不着头脑,便看他出了门。
宋熙瑶双手一撑坐起来。
“姑娘,你——”
“嘘!”宋熙瑶正要按住她的唇,却发觉自己的手臂在方才的发力之后已毫无力气,只得对她笑笑,“我就是不愿与他讲话。”
碧鹃眨眨眼:“奴都没意识到的事,竟被他猜中了!”
是啊,碧鹃随自己这么多年,竟不如这与自己才相处过几月的男子?不,想必是碧鹃懂事了许多,就算这是她猜到的,亦要将功劳归于顾景尘。毕竟他是戚国太子,若连这些事都想不到,那可真是大失体面。
于是宋熙瑶道:“碧鹃,此处只有我二人,何必为他说话?若是你猜出来后暗示的他,告诉我便是。难不成,我还能去告密?”
“姑娘,您在说什么呀?”碧鹃无辜道,“奴只道是您要见他呢!奴还想着,他将姑娘分明害得那般惨,姑娘为何还一醒来便想与他讲话,是不是旧情……”
说到一半,碧鹃忽然咬住唇不发一言。
宋熙瑶轻咳一声,装作未闻:“那个,我这身子,要何时才能好起来?”
碧鹃撇撇嘴:“姑娘,依奴看,那郎中就是个半吊子,不值得信的。”
“为何?”
“他说您体寒!”碧鹃一脸不屑,“您可是太师府上的宋三娘!自小被老夫人捧手心里护着,吃的穿的,还有补的,哪一样不是最上乘的?他呀,就是自己治不好,只好胡乱找理由呢!”
听见碧鹃提到宋老夫人,宋熙瑶眸光黯了黯,尔后缓缓开口:“碧鹃,我确实在不久前落下过病根。”
此时,宋熙瑶才将当时如何躲开贵妃眼线逃出皇宫之事说了一遍。
“自那回后,我每日清晨起床便觉胸闷气短、头晕脑胀。每回有月事,小腹也开始难以忍受地痛,手脚冰凉,面色苍白——这便是我为何总在那些日子里不见人,但凡见人便定会上妆。只是这回……”宋熙瑶的神色黯淡下来,“恐是那夜受了寒,亦受了惊,体寒更甚了。”
碧鹃竟忍不住含了泪,瘪着嘴牵上宋熙瑶的手:“姑娘……”
“好了,都已经这样了,再哭有何用?倒不如瞧瞧怎样才能将身子补回来。”
碧鹃三下五除二抹掉溢出的泪,奋力点点头:“那郎中已经去熬药了。不过话说回来,那日多亏了青鹂呢!”
宋熙瑶眉头不由得一紧,歪过头,示意她说下去。
“若非她骗得了金霖的信任,得以放出消息,姑娘怕仍还困在那宅院里呢!”
宋熙瑶多问了几句,才发觉那宅子根本就不在贡国,而是安郡外一个无人之处。所谓去了贡国,只是金霖与钟诀的一面之词罢了。
青鹂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取金霖的信任?
想到她曾让宋熙瑶车前的马发疯,瞧上去并不在意宋熙瑶的性命,宋熙瑶不禁叹口气。
罢了,无论最初如何,她总归是在最后又倾斜了回来。日后自是要找理由将她换走,其余的,只要她不再来犯,宋熙瑶便懒得追究了。
“青鹂人呢?”
“她在您醒来前,随郎中煎药去了。也不知是何药,都几炷香了,还没回来。”
宋熙瑶眸色一沉,扶上碧鹃的肩便要下床。
“姑娘,您——”
“快,我要去寻她。”
见宋熙瑶急切至此,碧鹃知晓自己劝不动,只得随了她,好生扶住她行走。
不料刚一出门,便听见左侧关了门的房内传来瓷器摔碎之声。
见那门前有两个面色严肃的士兵,宋熙瑶心下只觉不妙。
门开了,顾景尘神色淡然地走出来,见到宋熙瑶的某一瞬,竟有些慌了神,接着很快恢复如常——除了躲避的目光。
宋熙瑶顾不上还很孱弱的身子,快步走过去。那房内果然有人横卧在此。
“姑娘,您不能进去!”两位士兵拔剑的速度极快。
宋熙瑶立即止住脚步,看向平视前方的顾景尘:“青鹂呢?”
顾景尘嘴唇一颤,尔后用极为平静的声音开口。
“杀了。”
☆、第四十八章
宋熙瑶瞳孔一颤,推开士兵跑进去。
青鹂嘴唇乌黑,手脚已经冰凉,是已彻底没命了。
宋熙瑶看着跟了自己十六年的青鹂,竟没有该有的悲痛。
“你怎么这么恶毒!”碧鹃沉不住气,冲一并跟进来的顾景尘嚷道,“青鹂救了姑娘,你杀她做什么?!你真以为你是太子便——”
“碧鹃!”此处毕竟由顾景尘掌控,说不定碧鹃一个不注意,命也栽在他手上。
“姑娘,您也是。青鹂好歹跟了您这么久的日子,您怎么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您未免也太冷血了!”
“瑶瑶可还记得那碗粥?”顾景尘忽然开口。
宋熙瑶本能地一蹙眉,正要回避,立即忆起顾景尘所言之粥来。
腊八节那日她与顾景尘争吵之前,青鹂鼓励宋熙瑶去与顾景尘讲话,并递给她一碗粥。
“若非你一时气急打碎,我或许已命丧于斯了。”
屋内陷入短暂沉寂。
“怎么,你疑是青鹂害你?”碧鹃冷笑一声,“她为什么会害你?你莫要编理由!”
顾景尘没理叫嚷的碧鹃,只静静看着宋熙瑶。
她自然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他们因玲珑鼎而起的争执蔓延到自己对他愚蠢可笑的感情上,而青鹂是如何劝她不要任性,去抓住自己的心的。
原来自那时,青鹂已有了别的心思。
如今顾景尘快刀斩乱麻,省去了很多她的顾虑。可面对顾景尘这人,她可不愿松口。
“她是姑娘的人。”碧鹃扬起下巴,“我家姑娘自知如何处置,谁稀罕你们插手?”
门外的旭渡见顾景尘不说话,忙接道:“姑娘,这侍女私底下做的,除了妄想谋害太子,还有——”
“那也该是我家姑娘的事!”
顾景尘不知何时已低下头去。自己这般做,似乎的确是越俎代庖了。
旭渡却勃然变色:“你怎如此不领情——”
“那也要看是什么情!如若是——”
“碧鹃,我有些不舒服。你们都退下。”宋熙瑶揉揉眉心。
自己确实是感谢顾景尘的,若再任由碧鹃这般指责下去,只会让她心中难安。
“姑娘?”
“都退下,让我静静。还有,莫要再吵,惹我清净。”
碧鹃担忧地看宋熙瑶几眼,只得领命退至门后,在此之前也不忘瞪旭渡一眼。
被莫名施了命令的旭渡正要反驳,说宋熙瑶无甚资格命令他,便瞧见顾景尘的目光,立马闭了嘴,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待二人都走了,顾景尘转向宋熙瑶,尽力柔声道:“瑶瑶。”
糟糕,虽说自己欣赏顾景尘的利落,此时单独与他在一起,还是不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我说了退下。”
顾景尘怔了怔神。他未承想这句“都退下”竟包括了他自己。
这姑娘胆子愈发大了,在他的领地上竟敢叫他退下。她可知除却身生父母,这世上便只有她敢对自己发号施令?
宋熙瑶的余光瞥见顾景尘神色的变化,身子有些僵。
不行,千万不能松口。谁先动,谁就输了。
很快,顾景尘开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