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熙瑶眼睫一颤:“你是说,那男子才是……”
叶奚羽垂下眼帘:“瑶姐姐,不知是否是我本身便不喜他……横竖,我总觉得是那姓顾的。”
“不可能!”宋熙瑶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自己脱口而出,不禁一愣,语气软下来,“我是说……他与舅母,能有什么纠葛?”
“我也不明白。可那声音,实在是太像了。”
“难道,又是他?”宋熙瑶眉头蹙得很紧,思绪一不留神从唇边溜出来。
“又?”
宋熙瑶又是一愣,摇摇头:“……上回那个姑娘的事,还不知是谁做的呢。”
见叶奚羽不解,宋熙瑶吐口气,将陌予的事讲与他听。
“是那一日?!”叶奚羽的声音陡然提高,又立即缓下来,“……无事,我们还是不要提了。”
宋熙瑶见他罕见地神色沉重,不禁蹙眉:“可是有什么隐情?”
叶奚羽抬眸看向她:“事情都过去了,我娘也不愿我参与进去,甚至未曾与我细讲。瑶姐姐,你只需知道你没有做错什么。那姓顾的,我们虽未实打实抓住证据,但他一定从始至终都在做坏事。”
宋熙瑶埋下头,忽然没有力气回答下去。
她在顾景尘入乐坊后不久,便察觉此人定有别的目的,可她却选择视而不见,自以为骗过去了自己,整个天下都会帮着自己骗下去——而顾景尘也会留下。
她为何会这般蠢呢?这不就是她做错的事么?
视野又不争气地模糊起来,宋熙瑶连忙抬眸:“你不愿我知道,我便不会问。只是,若舅母陷入了什么恩怨里,你可千万不要用自己的性命为舅母去赌什么,舅母不愿看你拼命的。”
叶奚羽点点头,轻轻抓住宋熙瑶的胳膊:“瑶姐姐,那你也不要去想他了,好么?”
宋熙瑶努力摆出笑来:“我?我为何要想他?他不过一个忘恩负义的乐人而已。”
叶奚羽皱眉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瑶姐姐,有时候,对自己说实话,或许还能更快地放下一些。”
宋熙瑶脑子一白,骤然迷离的眼中流下一滴泪来。
“瑶姐姐,”叶奚羽微微上前一步,试探着替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我知道,这些事是不能一下子放下的。慢慢来,好不好?”
宋熙瑶缓缓瞧向这个四岁就告别亲生父母前往蓬京的少年。当年与父母的分离,对于他是多么大的痛苦。
她小时偷听到过,叶奚羽的父母曾哄骗过他,会在三个月后接他回去。可叶奚羽数啊数啊,数了整整一年,没有数来自己的父母,却数来了无数的失落绝望。
宋熙瑶抿唇点点头,奋力憋回泪水:“奚羽,真的好感谢你,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叶奚羽便笑:“报答是什么话?只要瑶姐姐能开心,一切都好。”
二人正要回到灵柩前,便见青鹂跑至堂门外,满脸着急。
“姑娘,”她大口喘着气,“您去瞧瞧烟青坊吧!”
“烟青坊怎么了?”宋熙瑶头皮一紧,忙转身同叶奚羽道别,要出门去。
“瑶姐姐,我同你一并——”
“不必麻烦了,奚羽,”宋熙瑶不愿自己再欠叶奚羽什么人情,立马打断他,“你还是多陪陪你娘吧。”
马车一路狂奔,来到烟青坊时,门外已围了一圈士兵。远远望去,堂内押着的是管事。昔日热闹的乐坊此时安静得令人心慌。
王菁菁耀武扬威地坐在椅子上:“我二叔可是枢密使,这些兵士都与他参加过昭戚大战。你们若还不说实话,小心小命不保!”
“姑娘,我们真不知道老板——”
“给我打!”王菁菁扬起下巴。
一旁的兵士举起三根手指粗的皮鞭,先在空中狠狠抽了几下,声音大得令人耳鸣。接着,他向着管事扬起鞭子——
“你们要对我的乐人做什么?!”宋熙瑶大喊一声,未被阻拦而走入堂内。
啪——
那道鞭子极为流畅地扇至宋熙瑶面前,勾飞了她的幕篱。
“果然是你。”王菁菁得意地挑起眉。
☆、第三十七章
“哥哥的计策真是绝妙无比。”王菁菁嘲弄地站起身,“像你这种心肠软得同稀泥一样的人,连猫受伤都心疼,怎会让自己的管事受罪呢?”
“我心疼的不是猫,而是总朝弱者示威的懦夫。”
“宋熙瑶!”王菁菁比叶婉脑子灵光,立即反应过来,“我今日让你受受这皮鞭之苦,你再来说说看,谁是懦夫?”
宋熙瑶勾起唇角:“你敢么?”
“老板!”管事听她这般答,吓得鼓起勇气开口,“这位姑娘是太傅家的女儿,您莫要逞强呀!”
“没事的,姐姐。”宋熙瑶盯着面露愠色的王菁菁,“她不过是一个光沾着父亲名头张牙舞爪的民女。”
“民女?!”王菁菁倏地站起身,“给我把她抓好,狠狠打上十鞭!”
宋熙瑶的双手被反扣,耳侧的鞭子呼呼响。
“老板!”管事吓得脸色苍白,朝王菁菁跪下,“姑娘,我家老板平日里直言直语惯了,绝不是无意冒犯的您。就请您大人大量——”
“姐姐,你若还是我烟青坊的管事,就莫要向这女子跪下。”宋熙瑶打断管事的话,“而你,敢打便打。”
王菁菁咬牙切齿:“你真以为我不敢?你将婉儿送去贡国,我还没替她报仇呢!”
“我可没送她过去的资格。”宋熙瑶压下心中对那鞭子的恐惧笑道,“毕竟,皇上可是亲自说了,她是自愿出降的。”
王菁菁面部有些扭曲,她的下巴剧烈颤抖着,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接着她尖叫出来:“打!给我狠狠地打!”
拿鞭的兵士犹豫道:“可是姑娘,她——”
“打!有我爹爹撑着,怕什么?!”王菁菁扯开喉咙喊。
兵士看看手中的鞭,又悄声对宋熙瑶道:“殿下,对不住了,某只是为了挣一口饭吃,会下手轻一些的。”
“世上有那么多地方能吃上饭,你为何不换个地方活命呢?”宋熙瑶用王菁菁听不见的声音问。
“快打啊!”王菁菁大吼。
兵士一面糊弄着王菁菁,一面回答宋熙瑶:“我们这群弟兄的命,从十年前开始,便已捏在王将枢密使手上了。”
“此话怎讲?”
“聪子!”押着宋熙瑶的兵士忽然开口,“莫要再讲下去!”
叫聪子的兵士只得用眼神道了句抱歉,便举起鞭来。
“打!给我狠狠地打!”王菁菁的眼睛闪着光,就如那日虐猫的王放一般。
宋熙瑶放大声音:“王姑娘失去了你唯一的挚友,自然伤心,让你朝我发发脾气,也没什么好非议的。何况,你家的家兵甲胄本最为金贵,此时都换上了禁军甲胄——低调也是种美德呀!”
“你胡说!什么家兵禁军……你莫要信口雌黄!”
宋熙瑶低头一笑,故作玄虚:“无妨,日后在皇上面前,所有胡说与否的事都能一并瞧清。”
“你敢!”王菁菁似乎有些无措,她顾盼一番,看向那几个兵士,“还愣着干什么?!这儿没你们的事了,还不快回去!”
叫聪子的兵士应了,与宋熙瑶对上片刻目光,便匆匆离去。
王菁菁站着独自平静了好一会儿,恨恨地走过来。
宋熙瑶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下一瞬,王菁菁挥起的手被宋熙瑶牢牢抓住。
“什么事,竟要我们王姑娘亲自动手?”宋熙瑶浑身都在使劲,才将她的手控制住,声音里却尽是淡然。
王菁菁抽出手狠狠地放下:“宋熙瑶,你得意不了多久。”
宋熙瑶笑着目送她离去,在她的车拐过一个弯后,笑容便在霎时消失了。
在一旁不敢说话的管事总归开了口:“老板——”
“姐姐,快将剩下的钱与账房算清楚,分给各乐人小厮丫鬟,快走吧。”宋熙瑶转过身吩咐。
“老板,您是遇上了什么大祸么?”管事忧道,“您不是最看重这家乐坊了么?怎会就这样散了?”
“姐姐,”宋熙瑶叹口气,“今日王菁菁过来,是所谓查处以公主名头宣传的不良乐坊吧?”
管事点点头:“是的,这位姑娘一来,便说我们利欲熏心,谎称老板是公主来招揽顾客。这……老板您姓宋,何人不知呀?就算旁人有这般谣传,我们也都去好生解释了,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