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想了想,心思却是一转。
“陛下明见。”他老实道,“此事,臣着实无法。”
皇帝道:“王长史虽严厉,却非不讲理之人。你迎娶的若是个商贾,原本还有诸多旧事瓜葛,他自是不会同意;可如果滕女君有了封赏,一切又是不一样。”
王熙心头动了动。
“不知她可得甚封赏?”他忙问。
皇帝微笑:“朕此番回朝,卿等护驾之功,莫非还不值得封赏?”
王熙望着皇帝,大彻大悟。
*
众人此番回去的行李,最重要的是皇帝的药和各种医疗器械。
王熙仔细地收拾起来,将它们通通塞到登山包里,到时便交由蔡瑜背着。
而其余的杂物,则塞到另一只包里,王熙自己来背。
至于潜水服,虞嫣也已经给每个人都配备好了。这些日子,王熙和蔡瑜已经穿着潜水服到池子里试了几次,摸清了从穿着到氧气怎么用的各种技术问题。等到临行之前,再让皇帝也穿上演练演练,一切就算得万事俱备。
皇帝睡下之后,王熙走下楼,见滕蕙仍然坐在沙发上,摆弄着白天买回来的香水。
那些香水有好些,瓶子都做得很是漂亮,味道也是滕蕙喜欢的,有花香有果香,甜甜的。
“嫣嫣不是说,这些香水都是模仿那些什么大牌的味道,她看不上。”王熙一边走过来一边道,“等她有空了,便带你去挑选些好的么?”
“等她有空也不知是猴年马月。”滕蕙不以为然,拿起个瓶子喷了喷,仰头闭眼,闻着空气中的味道,心满意足。
看着那脸上露出的笑容,王熙的神色也不由宽和下来,也坐到沙发上。
说来,滕蕙和虞嫣的面容虽然乍看上去很像,但在王熙眼里,虞嫣是虞嫣,滕蕙是滕蕙,他从来不会弄混。
便如举止,滕蕙有时像个孩子,对新鲜的,或者自己喜欢的东西,从来不掩饰。
“这些香水,你拿回去如何处置?”少顷,滕蕙看向王熙,“也打算卖给那些贵胄?”
“正是。”王熙道。
滕蕙有些不自信,皱皱眉:“贵胄们用的那些香,一两少则千钱,多则千金,鼻子常年熏得刁钻,讲究得很,怎会被这区区的香水迷惑?”
“谁说他们刁钻。”王熙不紧不慢道,“如那茶艺,只喝名贵茶叶的贵胄也多了去了,又有几人似子昭一般真的能凭空品出产地和水质来?这世间,庸人乃多数,贵胄亦不例外。到时你便按我说的开价,保管那些人趋之若鹜。”
滕蕙见他说得头头是道,没有反驳,只微微颔首。
她看着这些物什,叹了口气。
“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她闷闷道,“你将这些带回去,除了献给大长公主,也别无用处。”
王熙看着她,片刻,道:“你其实并不想留在此处,是么?”
“自是不想。”滕蕙道,“我的店铺还在京中,那边兵荒马乱的,蒋管事他们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我每日想着,心中总是不安。可阿嫣的兄长和叔父叔母待我甚是不错,他们想让我留下来,我不好拂了他们的意。”
王熙目光一闪。
“也是。”他颔首道,“甯兄一家皆心善之人,他们不曾去过那边,只听我等诉说,必是觉得危险重重,不让你回去,乃是出于安危的考虑。若是换了你,你恐怕也要担心。”
“有甚可担心。”滕蕙不以为然,“你和圣上都不怕,我有甚可怕。”
王熙有些意外,心中倏而生出些期盼。
“如此说来,”他神色平静,“你对我倒是信任。”
“为何不信任。”滕蕙道,“你们这些贵胄最是贪生怕死,且圣上若在你手里出了事,你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岂敢不小心翼翼。”
王熙:“……”
滕蕙振振有词:“再说了,就算你能力不济,还有广陵王。他要想名正言顺收拢人心,就须得圣上出面,圣上若陷入险境,他也就麻烦了。那等精于算计之人,对于这等大事必不会马虎。”
王熙无言以对,心想这真不愧是滕坤老奸贼的女儿。
“你既然想了这么多,莫非就不曾想过,说服甯兄和嫣嫣他们,让你回去?”他说。
滕蕙的神色又低落下来。
“他们说的全都是道理,我在那边底细如何,阿嫣也全都知道,我能如何说服他们?”
“想说服,总是有办法。”王熙道,“我朝以孝义治天下,便是在圣上面前,这也是天大的道理。”
滕蕙怔了怔:“你何意?”
“你母亲的忌日,是何时?”王熙问。
滕蕙答道:“九月初八。”
“你乳母呢?”
滕蕙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一振。
第305章 变动(上)
正月十三,皇帝回程的日子在即。
当日,虞祥夫妇再度将皇帝一行请到家里来用膳。
虞祥和皇帝依旧言谈和气,陈怡亲自给皇帝炖了汤,端到他面前。
“这汤,我请教过医生,说您这情况,吃这些最好。”陈怡道,“萧先生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皇帝拿起汤匙,舀一点,吹了吹,放入口中。
少顷,他颔首:“甚是美味,夫人有心。”
众人都露出笑意。
饭桌上,言笑晏晏,滕蕙瞥着众人,少顷,又转向王熙。
只见王熙也看着她,目光里带着鼓励。
滕蕙暗自深吸口气,低头把碗里的汤喝干净,放下碗,拿纸巾擦了擦嘴。
“叔叔,婶婶,”趁着众人言语的间隙,滕蕙望向虞祥和陈怡,开口道,“我有一事,想与二位商议。”
陈怡道:“什么事,说吧。”
“这次,我还是想跟着陛下回去。”
这话出来,不仅虞祥一家,连虞嫣也露出讶色。
“为什么?”虞甯问,“怎么突然想要回去?”
“并非突然,此事我想了许久,只是一直不好意思说出来。”滕蕙嗫嚅道,“我乳母忌日快到了,我想回去祭拜,为她扫墓。”
众人都知道滕蕙与乳母的关系,听她这么说,不由面面相觑。
“之前怎么没听你跟我提过?”虞嫣道。
“你又不曾问过。”滕蕙道。
虞嫣要说话,陈怡在桌子底下扯了扯她的袖子。
“蕙蕙,”陈怡道,“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也不是不让你回去,只是那边的情况你也了解,为了安全,还是先留在这边的好。等局势稳定下来,你再回给去你乳母扫墓怎么样?到时我让嫣嫣和小甯陪你一起去,也顺便去看看你们的母亲。”
这话说得很是体贴,滕蕙的眉间有一丝犹豫,却道:“可我还是想现在去。前些日子,我梦到了乳母,她说手头盘缠紧了,我想多给她烧一些。”
这话自然是编的,滕蕙说出来的时候,觉得心虚的很。
虞祥道:“如果是这样,那倒也不用你亲自去。你在那边不是还有些朋友,把这事托付给他们,请他们代劳应该也可以。”
他的话,比其他人都有分量。
陈怡在一旁附和:“你叔叔说得对,就这么办。”
滕蕙踌躇片刻,正要开口,却听皇帝道:“此事,虞兄与陈夫人可由滕女君决断。孝义之道,乃人伦之常,滕女君既是为了孝义,我以为不该阻止。至于安危,滕女君跟在我身边,诸位尽可放心。”
这话,让饭桌上一时安静下来。
皇帝出面来给保证滕蕙保证安全,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如果再反驳,那无疑是不仅不相信那边的最高安保水准,还是当众不给皇帝面子。
少顷,还是虞祥开口说话。
“萧先生的意思,是会保证蕙蕙的安全?”他说。
皇帝不紧不慢道:“滕女君乃我此行随侍,自安危同路。”
话说到这个份上,虞祥也没了话说。
他看向滕蕙,道:“你已经决定好了?”
滕蕙咬咬唇,道:“正是。还请叔叔准许。”
虞祥淡笑:“乳母是你的长辈,你决意回去尽孝,我们当然也不好阻拦。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吧,只是一定要听萧先生的话,自己注意安全。”
滕蕙心中一喜,露出笑意连声答应:“多谢叔叔。”
虞祥却又看向皇帝,道:“诸位是明天晚上启程?”
“正是。”
虞祥颔首:“那么明天晚上,我们过去为诸位送行,应该不妨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