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只白瓷花罐，旁边摆着各式各样的鲜花，虞嫣正搭配着插到里面。
“女史在插花？”皇帝问。
“正是。”虞嫣道。
皇帝看了一会，摇头：“此瓶素雅，艳色只可为点缀，多了则喧宾夺主，失了意蕴。”
虞嫣愣了愣，道：“那应当如何？”
皇帝也不废话，坐下来，亲自替虞嫣搭配。
虞嫣在一旁看着他摆弄，果然，经他调整，这花瓶看上去漂亮许多，花朵浓淡相宜，繁盛而不俗。
“陛下竟然是高手。”她不禁赞叹道。
蔡瑜在一旁笑道：“女史想必不知，陛下一向精通花艺，宫中无出其右。每逢节庆，太极宫中摆设何等花卉，陛下总要亲自过目钦定。”
虞嫣了然。
没多久，王熙和虞蕙也把门外装饰好了。
皇帝走出门，将春联看了看，道：“这便是这边的桃符？”
“正是。”王熙笑道，“大门外还贴了神荼郁垒，倒是与我们那边有些许像。”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春联的字上，缓声念出来，似在细品，少顷，道：“字句倒是工整雅致。”
虞嫣听着，不由有些得意。
去年茉茉买的春联，萧寰吐槽说意蕴粗浅，全无斯文。所以今年，虞嫣特地让成聪这个中文系毕业的文化人去挑，说务必要看起来有诗意有水平有内涵。
而成聪果然不负所望，专门定制了一幅所有人看了都说他装bility的。而这效果也的确让虞嫣满意，皇帝看上去并没有露出萧寰那种嫌弃的神色。
不过也并不等于什么毛病也没有。
“只是这字过于呆板，少了些风流。”皇帝有些遗憾，道，“写字之人终是功底不足，有些字不配意。”
虞嫣心中讪讪，那当然了，写字的人也不过是个网上的小贩，家里又没有王羲之真迹……
众人忙碌了一个早上，终于把该做的事都做了。
客厅里，经皇帝亲手指点，鲜花妥当地装点在合适的位置。
滕蕙把灯打开，一瞬间，众人的神色皆不由一亮
一整面的玻璃墙上，星星和雪花形状的串灯垂下，暖色的光在外面阴沉天气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璀璨温馨，与客厅里的花卉相映，别有一番喜气。
这些彩灯大多是王熙亲手挂上的，见得此情此景，他颇有成就感，转头问滕蕙：“这些灯不是还有许多？我看后院太空了些，也挂上为好。。”
滕蕙看他一眼：“我方才说要挂，你不是说后院太冷，不肯去么？”
王熙嘴硬：“我何时说过不肯去，我说一时忙不过来。”
二人你来我往互相怼着，去杂物间把所有彩灯都拿出来，走出后院。
中午，众人正在吃饭，虞嫣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看了看，发现居然是虞祥，怔了怔。
自从那天晚上，虞嫣向陈怡和虞祥坦白一切之后，陈怡虽然仍然如往常一样时不时给虞嫣打电话发信息，但对皇帝等人的事却没再提过。
昨天，陈怡让虞嫣除夕晚上回家吃饭，虞嫣说家里有好些客人，不方便走开。陈怡听得这话，没多说什么。
虞嫣听着陈怡在电话那头欲言又止的意思，估摸着她应该还会找自己再谈一谈，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虞祥的电话。
来不及多想，虞嫣连忙接起：“叔叔？”
“你那边，今晚上的年夜饭打算怎么解决？”虞祥开门见山道。
“我在外头订了年夜饭，今晚出去吃。”虞嫣道。
虞祥“嗯”一声，却道：“订好了？能不能退？”
“当然不能，定金都交了。”虞嫣说罢，小心地问道，“您是不是想让我们过去吃？”
虞祥声音淡淡：“你婶婶想着你不会做菜，怕你应付不来，所以我打电话问问。既然你在外头订好了，那就……”
话音未落，旁边突然隐约传来陈怡的声音：“……大过年的，在外头吃干嘛，你真是……”
虞甯：“……妈，您让爸先讲完……”
那边窸窸窣窣一阵，未几，电话被陈怡拿了过去。
“嫣嫣？”陈怡道，“这边买好了菜，今晚你们过来吃。”
虞嫣不由讪讪，目光在旁边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我们所有人啊？”她不由压低声音。
“当然是你们所有人。”陈怡道，“萧寰父亲，表弟，那什么蔡先生，还有滕……滕……”
“蕙蕙。”虞嫣即刻毕恭毕敬补上。
“对，蕙蕙。”陈怡道，“大过年的，你又不用上台，一家人分两家吃饭像什么话，听我的，今晚都过来。”
虞嫣嗫嚅：“可我都订好桌了……”
“退了。”陈怡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强硬，“退不了也不妨事，我让你哥买单。”
虞甯：“……”
第278章 年夜（下）
虞嫣将陈怡邀请众人晚上过去吃饭的事告诉皇帝，征询他的意见。
皇帝听了，并无反对之色。
“卿从前说，这叔父叔母如卿父母一般？”他问道。
虞嫣答道：“正是。”
皇帝颔首：“既如此，他们相邀，朕自欣然而亡。”
虞嫣见他随和，心中一松，忙应下来。
“你要带圣上去见你叔父叔母？”回到楼上的时候，滕蕙有些犹疑，道，“你不是说他们还不怎么相信这事么？要是见面时，他们说出些不妥当的言语怎么好，那可是圣上……”
虞嫣却颇是自信：“放心好了，我叔叔那人，要是讲起体面来，场面话说得比谁都好。而且有我和哥哥在，不会让事情难看的。”
滕蕙看着她，目光闪了闪：“阿嫣，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两家长辈见面，等他们相处熟悉了，接下来便可说亲了？”
虞嫣的老脸倏而一热。
“什么说亲，远着呢。”虞嫣转开头，傲娇道，“萧寰现在不过是我男朋友，我带圣上他们过去，也不过是因为今夜特殊。我总不能抛下他们在家，自己去吃年夜饭。”
滕蕙看着她弯起的唇角，啼笑皆非。
“那……我是谁，他们也知晓了？”她问。
“当然了，我把你的事也告诉了他们。”虞嫣道，“我婶婶上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很好奇。整件事里面，她最没有异议的，就是我和你的关系。”
滕蕙望着她，目光闪了闪。
*
将近六点的时候，虞嫣在房间里仔细打扮了一番，换好衣服走下楼的时候，皇帝等人也已经下来了。
看到他们的打扮，虞嫣蓦地愣住。
包括滕蕙在内，他们都换回了那边的衣服。
皇帝峨冠广袖，腰系玉带。
而王熙穿过来的那身漂亮的裘袍，如今披在了皇帝的身上。
王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刷子，正在给皇帝整理着那裘袍上的毛皮，啧啧称赞：“终究还是那边的衣冠有堂堂威仪。臣这裘袍，乃上等银狐集腋而成，平日穿在身上，总想起先贤圣训，恐才德疏浅，与这贵重之物不配，亦不免有自惭形秽之感。如今见它穿在陛下身上，却觉得如粗麻裹玉，乃是此物配不上陛下。”
这一番马屁，拍得十分顺口。
滕蕙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如同咽了满口油腻的肥肉。
皇帝听着，淡淡笑了笑，不置可否。
少顷，他抬眼，看到了正在下楼的虞嫣。
“陛下准备好了？”虞嫣望着皇帝身上的衣服，道，“这边的衣裳，陛下穿不惯么？”
“非也。”皇帝道，“今日除夕，朕与众卿未尝备下节庆礼衣，亦不曾祀神祭祖，唯一可应节之物便只有这身衣冠，自当郑重穿着。”
虞嫣明白过来，忙笑笑：“原来如此。”
众人准备好，虞嫣和滕蕙一起，将过年的礼物放到车子的后备箱里，把车子缓缓开出车库。
正当她倒车的时候，滕蕙在副驾忽而道：“阿嫣，你知晓圣上为何定要我等穿上那边的衣裳？”
虞嫣看了看她，道：“不是说为了郑重过节么？”
滕蕙道：“这不过是道理之一。方才我听到蔡太医和王熙议论，说我等毕竟身份不明，你叔父叔母仍有疑虑，我等不可让你独自解释，承受猜疑。故而圣上要我等将这些衣冠穿戴起来，自可为你佐证。”
虞嫣愣了愣，不由啼笑皆非。
佐证……
她心想，皇帝或许还不知道，这边租一套样子差不多的戏服不是什么难事，虞祥和陈怡如果会凭着这身衣服就深信不疑，那才见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