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王熙在,一路上,无论食宿都颇是舒适,连一众镖师和仆人们住的都是上房。
“不愧是王公子。”刘兴感慨道,“我等行镖多年,何曾像今日这般顿顿有酒肉夜夜宿豪宅。”
“就是,”一个镖师道,“在京中常闻他豪富,家中奴仆也被称为豪奴,却不知究竟如何算豪,如今可算见识到了些,果然是泼天巨富。”
滕蕙听着,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再泼天的巨富,也不是凭他自己挣的。”她说,“他若不是出身王侯之家,也不曾有个大长公主做外祖母,就算劳碌一辈子也挣不得万分之一。若说他做得好,倒不如说他投胎投得好。”
“话是这般说,”那镖师道,“可别的投了好胎的人,可不似王公子这般大方。听说他对府里的人好极了,赏赐也大方,从不刁难人。”
“就是,”刘兴道,“夫人……”
滕蕙横来一眼。
刘兴讪讪,连忙改口:“蕙女君。”
在出发之前,滕蕙曾告诫蒯头领等一行人,让他们改称自己为蕙女君,不许叫林夫人。
众人不解,问她原因。
滕蕙只叹口气,说她前夜歇宿之时,在客舍中遇到一位盲人半仙,请他算了一卦。半仙说林夫人这名号今年西行不宜,须得改一改。于是她想着此番前途叵测,还是谨慎些为妙。
镖师们和江海上的船工渔民一样,一向笃信神仙,听得这话,纷纷答应下来,当即改了口。
“蕙女君,”刘兴道,“你与王公子莫非有嫌隙?”
滕蕙瞥着他:“何以见得?”
“那为何女君总听不得我等说王公子的好话?”
滕蕙不屑:“你们之所以说他好话,还不是因为他让你们吃好些住好些罢了。些许小恩小惠,又花不了什么钱,换作是我,一样拿得出来。”
镖师干笑一声,道:“话虽如此,不过这一路,我等跟着女君,吃住都是寻常……”
话没说完,刘兴碰了碰他,使了个眼色。
滕蕙拉着脸,不理会他们,转身走开:“时辰不早,歇息去吧。”
天气虽然寒冷,还下了雪,第二日天不亮,众人还是早早起身出发。
又是疾驰一日之后,黄昏前,众人到达了云中城外。
虞嫣本以为他们会像平时一样继续赶路,天黑之后再找地方落脚,不料,王熙过来对她说:“云中城往西,路途荒芜,要再走上一日才会有落脚之处。我等若继续赶路,今夜便只能露宿,这般严寒的天气,就算不冻死也会冻出病来。故而今日就在云中城里歇宿,如何?”
滕蕙不置可否。
虞嫣虽然还想再抓紧时间往前赶一赶路,但也知道这个地方临近塞外,气候无常,确实不能托大。
“王公子引路便是。”她答道。
王熙颔首,随即下令进城。
对于虞嫣而言,云中城有许多的回忆。
上次,也是赶路,她碰巧被经期生理痛折磨得七晕八素,萧寰于是临时决定带她进城休息,亲自照顾她。
也是在那时,虞嫣明白了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在萧寰面前,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当时的一点一滴,事后虞嫣每每回忆起来,总是不由地傻笑。
然而现在,虞嫣再身临其境,却只有焦虑和折磨。
“这便是云中城?”滕蕙是第一次来,将车窗开一条缝,朝外面张望,“不想这临近塞外之地,竟也有如此像模像样的城池。”
虞嫣没有说话,只靠在车壁上坐着,手里继续翻着那几张快被她翻烂了的纸。
车马走了一段路之后,终于停下。
虞嫣走下车去,却发现这里并非是上次她和萧寰落脚的驿馆,而是一处大宅院门前。
大门已经打开,几个仆从打扮的人迎出来,向王熙行礼:“公子回来了。”
“这是王公子的府邸?”滕蕙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正是。”王熙道,“云中城乃商贸咽喉,在下为了方便,两年前在此置下了这别院。”
刘兴望着这宅院,有些咋舌。
“王公子将此处称为别院?”他感慨道,“在下走南闯北多年,在云中城这等边陲城池,这般气派的屋舍可不多见。”
王熙身旁的随行管事笑了笑,道:“这宅院与公子在京中的府邸相较,确不算大。别的州郡之中,公子也有许多宅邸,也都叫别院。”
除了蒯头领之外,一众镖师都啧啧称羡。
滕蕙转开头,翻了个白眼。
“此处有些不对。”就在众人要进门之时,蒯头领走到虞嫣和滕蕙身旁,忽而低声道。
二人露出讶色,看向他。
只见蒯头领面色沉沉,示意她们看看不远处绰约的人影:“那些人,并非路过的闲汉,而是在外把守的岗哨。”
第225章 聚首(上)
虞嫣和滕蕙朝着那边望去,只见宅子的高墙外,有人搭着棚子,里面烧火卖着热茶。棚子里外有几个人,或是坐着或是闲逛,看上去像是无所事事的闲汉。
“怎见得那是岗哨?”滕蕙不解地问。
“二位不曾在兵营官府中做过事,自是看不出来。”蒯头领说着,神色已然有些不对,看着二人,“那王公子将我等带来此处,只怕还有些不为人知的计较。”
滕蕙面色变了变,正要说话,虞嫣忽而道:“来不及了。”
二人再看向周围,暗自吃惊。
不知什么时候,几个身形壮实的大汉已经围拢过来,封住了他们往各个方向的退路。他们虽是家仆打扮,但就连虞嫣也能看出来,那神态和气势并非普通家仆可有。
“虞女史。”这时,王熙已经发现众人落在了后面,折回来,道,“怎不入内?”
虞嫣直直地看着王熙,道:“这宅子,真是王公子的?”
王熙目光一闪,露出微笑,缓缓道:“刚才在下已经说过,此处乃在下别院。”
“我等寻常小民,当不得这般高屋豪宅。”滕蕙随即道,“这城中还有驿馆客舍,我等还是到驿馆里去住。”
说罢,她拉着虞嫣转身,往马车走去。
不料,没走两步,那些壮汉突然挡在面前,将她们的去路截住。
“这是要做甚?”蒯头领随即上前,几个镖师也已经窥出端倪,跟着蒯头领,将滕蕙和虞嫣隔在中间。
霎时间,宅前的气氛微妙地紧张起来,竟是有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怎么了?”王熙脸上的神色啼笑皆非,少顷,看向虞嫣,“女史这是做甚,莫非这般信不过在下?”
虞嫣已然大怒,道:“我如果不信任你,怎么会跟着你来到这里?现在拦在我面前的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王公子难道要把我软禁起来?”
王熙没有反驳,神色不改。
“到底是瞒不过女史。”他叹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淡笑,“不过女史放心,诸位对于在下而言,无甚好处可图,在下犯不着伤诸位的性命。至于在下想要做什么,说来话长。女史不若先随在下入内,听在下细细解释。”
说罢,他稍稍将身体往里让了让。
虞嫣看着他,心头像擂鼓一样跳。再看向四周,王熙的手下不少,如今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虞嫣这区区几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滕蕙神色不定,拉着她的袖子:“阿嫣,我等……”
“东西还带着么?”虞嫣忽而压低声音问道。
滕蕙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嗯”一声。
“跟紧我。”
虞嫣说罢,盯着王熙,暗自深吸一口气,少顷,迈步朝宅子里走去。
宅院里很是安静,四周的花圃树木上里落满了雪,地上铺着的砖石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王熙在前面,过了中庭之后,没有去堂上,却带着虞嫣走上回廊。
虞嫣跟着他七拐八绕,越是往里走,心里那种奇异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这宅子里的人并不多,路上能看到的,寥寥无几。但每一个人,虽然穿着仆从的衣服,却并不像终日埋头在杂务中劳作的仆人。他们看到外人进来,神色警觉,即便上前来行礼,举止话语也颇是简单利落,并没有繁琐的客套。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在朔方,无论是将军府还是大营,萧寰身边的侍从都是这样的风格。
正当虞嫣心中狐疑,王熙走出回廊,前方倏而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