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足够机灵,虞嫣心中又燃起希望。
那将官却将二人瞥了瞥,冷笑一声:“我在此处查获的细作,百人之中有九十九人都说要面见广陵王。”
说罢,他挥挥手,“将这些细作押入牢中,报知狱曹审问。”
直到被塞进囚车里的时候,虞嫣仍是怔怔的,对这巨大的变故不知所措。
徐谓居然已经死了。
她想到那时萧寰在他面前引见自己的时候,徐谓的神色恭敬,脸上却带着笑,贼兮兮的……
当然,她知道现在并不是伤感的时候。
徐谓之死,让虞嫣愈加感到了形势的紧迫。袁氏为了对付萧寰,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连徐谓这样的人也被暗杀了,可见萧寰那边的危险有多大……而现在,她连萧寰到底有没有感染疾病都没有弄清楚,却要被抓进监狱去了。光是想一想,这事就能让人焦虑得头脑爆炸。
正当虞嫣坐在囚车里怔怔不语,旁边滕蕙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袖。
虞嫣朝她看去,突然,看到了她怀里露出的防狼喷雾盖子。
这个东西,她也有,也藏在了衣襟里。
那将官,显然对她们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将信将疑的态度。大约是为了避免她们说的是实话,而自己把不该得罪的人得罪了,他对二人其实挺优待。不仅让她们坐上了囚车,还免了捆绑,也没有搜身。所以她们的防狼喷雾都好好地带在了身上。
“押送我们的就两个人。”滕蕙低低道,“等会囚车打开了,我们一人对付一个,冲出去。”
“然后呢?”虞嫣道,“我们后面还有一辆,蒯头领他们都在里面,他们怎么办?”
滕蕙瘪了瘪嘴角,无话可说。
“那怎么办?”她嘀咕道。
虞嫣正待说话,突然,押送的士卒喝道:“不得言语!”
二人相视一眼,只得闭嘴。
第223章 疾行(上)
囚车摇摇晃晃,一路走到关卡附近的县城里。
这是一个小县城,大约是因为近来形势紧张,路面上很是冷清,来往的大多是行色匆匆的军士。
不过纵然如此,囚车还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木制的车轮碾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发出嘈杂的声响。虞嫣和滕蕙见路人看热闹一般打量着这边,指指点点,只得将头低下,让头上的披着的麻布将脸遮住。
虞嫣从前在朔方的大营里见过牢狱的样子,知道那大概是什么样的去处。据卫琅说,在萧寰治下,大营里的牢狱还算整洁的,如果到了别处,那就是个脏得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地方,哪怕是朝廷的天牢也一样。
她自然不想被关到那里去,加上时间紧迫,她还要尽快赶到朔方,自然无论如何不能困在这里。
这一路上,虞嫣已经把思路捋清楚。
她觉得,如果能见到审讯细作的人,未必是坏事。
刚才那将官,显然并不敢完全断定虞嫣和滕蕙是细作,所以将她们用囚车送到县城里来,让这里负责审问的官吏来断案。
虞嫣知道萧寰的行事方法,对于细作,他从来不会一杀了之,而是会有一套详细的甄别和审问的方法,有时还能从细作口中套出对方的情报。而越是对峙紧张的地方,他越会安排级别高的人负责。
从前在朔方大营,虞嫣跟萧寰的幕僚们相处得不错,有几个专司情报和断狱的幕僚,虞嫣都认得。
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她在牢狱里见到熟人。而就算审问的人不认识她,听到她提起上司,应该也不敢胡来。虞嫣虽然没有信物,但那登山包里的任何东西,只要送到朔方去,被萧寰或者李泰卫琅看到,就一定会明白她是谁。
当然,这仍然是理想的情况。
而不理想的情况,就是她继续倒霉,既遇不到熟人也没有人相信她,把他们几个人都扔到牢里。
“你身上还有宝石么?”虞嫣在囚车行驶的嘈杂声的掩护下,低声问滕蕙。
“有一点。”滕蕙道。
“要是监狱的人不好说话,就试试用宝石。”虞嫣道。
滕蕙明白她的意思,却皱皱眉:“他们要是收了钱也不办事呢?”
“那就用防狼喷雾。”虞嫣道,“我们两个联手,劫持个有点身份的人质不成问题。”
滕蕙大约没想到她居然会想到这一步,愣了愣。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辚辚的车马声。
望去,只见那是一辆挺漂亮的马车,被骑着高头大马的仆人簇拥着,朝这边相向而来。
大约这般小县城里不经常能见到这样豪华的出行排场,围观囚车的路人纷纷被那马车侍从吸引了目光,有几个小童还跑上前去,争相观望。
滕蕙盯着那马车,忽而道:“你认得王熙,对么?”
“认得。”虞嫣道。
滕蕙不多言,突然朝那马车大声喊:“王熙!王熙!”
这般动静,将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
“乱叫什么!”押车的士卒大喝道。
滕蕙却不理他,继续使出浑身气力大叫:“王熙!”
那士卒拿出鞭子,想抽进来。无奈囚车的栅栏做得密实,抽也抽不进。
虞嫣也不犹豫,拉着嗓子,跟着滕蕙一起大声喊起来。
正当要错身而过的时候,那队人马突然停了下来。未几,那马车上厚重的皮毛车帏被撩开,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虞嫣看到他,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扯下头上戴孝的麻布,冲着他喊:“王熙!”
王熙看着虞嫣,瞪起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一场风波,在遇到王熙之后,阴差阳错地结束。
王熙亲自去了官府一趟,没多久,将虞嫣等人全数带了出来。
“公子怎么在这里?”被放出来之后,虞嫣看着王熙,又惊又喜地问道,“殿下在哪里?他身体怎么样?”
王熙看着她,没有急着答话,目光意味深长。
“女史不是在广陵国么?怎来了此处?”他说着,将视线看向虞嫣身边的滕蕙,愈加玩味,“这位,不知又是何人?”
滕蕙也看着他,毫不避讳,但并不答话。
“这些我慢慢再解释。”虞嫣忍耐着性子,道,“公子,殿下怎么样了?”
王熙目光闪了闪。
“殿下么,想来你也得知了他染病的消息,并不太好,如今正在朔方卧病将养。”他说,“我来此处,是为了些私事。”
听到这话,虞嫣的心沉下。
“不好?”她忙问,“怎么不好?”
王熙叹口气,道:“还能怎么不好。得了虏疫的人,高烧不止,浑身都是疱疹,淌水流脓,臭不可闻。”说着,他摇摇头,“常言道天妒红颜,你若见到他那张脸,只怕要认不出来了,啧啧……”
虞嫣定定地望着他,只觉心沉到谷地,浑身发寒。
“不过你也不必太着急,就算一路疾驰赶去朔方,也须得许多时日。”王熙道,“且子昭为了不让这疫病传开,已经下令将朔方封城,你就算去了也未必能见到他。再说了,他身边有最好的良医,你赶到也无甚用处……”
他正说着,忽而发现虞嫣怔怔地看着自己,眼圈和鼻子变得红红的,泪水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掉了出来。
持续了好几日的担心,终于变成现实,心里那点隐隐的希翼也终于破灭。
虞嫣只觉脑子一片混乱,心头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难受,眼泪怎么样也控制不住,喉咙卡得生疼。
“他……他什么时候感染上的……”她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擦一把眼泪,不甘心地问道,“发病……发病多久了?”
王熙看着她,道:“也不是太久。”
“那是多久?”滕蕙一手扶着虞嫣,也看着王熙,急道,“这病总有病程。”
“半个多月。”王熙说罢,语气放缓些,对虞嫣道,“我方才说了,他身边有良医照料,否则怎能撑上这么久?女史放宽心,且在此处……”
“我要去朔方……”虞嫣举起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睛,看着王熙,“还请公子帮这个忙。”
王熙还想再说,却见她盯着自己,眼睛通红,目光坚定。
“想来女史还未考虑清楚将来之事。”他也看着虞嫣,神色认真,“此病凶险,子昭已是命在旦夕,不少人都在等着他咽气。这一日,不知在何时,但应该很快就会来。到得那时候,整个朔方,乃至从并州到西北以及大漠,子昭麾下群龙无首,势力所及之处都会翻覆。女史此时去见他,不但于事无补,还可能会被殃及。方才女史不是问我为何来此处么?此处离京畿甚近,我那些产业大多在京畿里,如今已经到了准备后路的时候。故而我也劝女史趁乱事未起,早早脱身,寻一个无人知晓的稳妥之处躲起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