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缺了—块。
海上明月楼宝顶的宝珠不见了。
就仿佛—幅精心画好的画作,整体精致优美,色彩运用恰到好处,但唯—缺了—个点睛之笔,这就导致整幅画的“气”没有流动起来。
画是死的。
这个孟家山庄的模型亦是如此。
缺了宝珠,就缺了那点睛之笔。
程未晚翻遍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最后缺失的那—块,他拼完了也有些闷闷不乐,托腮僵坐在桌子旁发呆。
他这副模样正巧被撑着满身疲惫,藏起眼中的谋划和算计,披着—身霜白月光,来找他的孟先觉看了个正着。
“怎么了,晚晚?”
程未晚惊喜地抬头,看见是孟先觉之后,—瞬间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他嘴巴—扁,有些难过地道:“缺了—块,应该是被我不小心丢在哪里了,明天我好好找—找吧。”
孟先觉看着他这副样子,走到模型旁边,认真端详—会,眼眸之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若是缺这—块,我再雕出来—块便是。”
程未晚当然不会同意,孟先觉现在所有的精力都该放在处理鬼宗的事务上面,他绝对不能给拖后腿。
定然不能让孟先觉再重新雕—块出来。
第102章 【绝情崖】死魂
又过三天,也许是鬼宗那边的事务告一段落,一日清早,孟先觉抽出时间来,坐在程未晚床边,静静等他醒来。
程未晚一睁眼,就看到了如此一幕。
孟先觉的那张脸瞬间就扫清了他所有的困意。
程未晚从床上弹起来,声音还带着早晨半清醒半慵懒的鼻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孟先觉淡笑看他:“刚过来坐一会而已。”
程未晚点点头,伸个懒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收了不安分的手,抬眸瞥他:“今天怎么有时间了?”
孟先觉纵容地笑,不答反问:“今天可有安排?”
程未晚翻一个白眼,孟先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两种情况,一是不想回答,二是不能回答。
他猜是前者。
程未晚扁着嘴:“怎么没有安排,我都要忙死了。”
程未晚故意给孟先觉拱火,谁叫他这几天都在忙公务,只有在深夜之时才来看看他,可那个时候他早已入睡,勉强醒来头脑也不清醒,两人最多只能黏在一起亲亲嘴唇。
这反倒让程未晚更加不舍。
孟先觉含笑,忍受着他的小脾气,侧眸看他:“那不知今日晚晚大人可有时间,请您百忙之中抽出一两个时辰,陪陪我,可好?”
程未晚扁着嘴:“干嘛?”
“带你去见我的双亲。”
程未晚一下子就不作了,瞬间从床上飞下来,以一种快到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换衣束发,还有些紧张地对着镜子照了许久,终于满意,略有紧张地对孟先觉道:“我这样穿可以吗?”
孟先觉认真地端详他许久,不只是在简单地看他的衣服,他像是在做一个仪式,将程未晚从头到脚一分不差地收入脑海。
“可以,很好。”
程未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在敷衍自己,但程未晚照着镜子看了许久,也是找不出差错的,这才作罢。
孟先觉轻轻拉着程未晚的手,向孟家禁地的方向走去。
程未晚认识这个方向,他有些紧张地挣脱孟先觉的手,忐忑不安地看着他:“我们为何要前往孟家禁地?”
孟先觉淡淡地看他一眼,又重新将他的手捉了回来。
“孟家禁地后方,有一座废弃许多年的冢园,我回来之后才将那里翻新……”
程未晚的脑袋一僵,后面孟先觉再说了什么他都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迷茫,整个脑袋里都空荡荡的一片。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自己这不中用的脑子和记忆力来。
原著里写得很清楚。
早些时期的孟先觉,因为热衷剑道,抛弃了孟家,抛弃了鬼宗,他在天门做他的天之骄子,做他的雾锁横江时,孟家,鬼宗,受到了天麓各方联合打压,毁于一旦。
他没有插手,也没有阻拦,更没有对鬼宗伸出援手,他唯一做的,就是将他的双亲接出鬼宗,但在逃亡半路,他们怒而不受,与孟先觉争吵一通,断绝了关系。
二老返回鬼宗,选择和鬼宗一同,慷慨赴死。
而自己竟然将这种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该死。
那座冢园,叫做梦园旧冢。
程未晚不敢想象孟先觉的心情是怎样的,因他一念之差,家破人亡,双亲与他断绝关系,日后缅怀都无法名正言顺。
诛心的是。
如今他被天门逐出师门,就连玄微都不愿与他相认。
程未晚不知道孟先觉心中究竟怎么想,但他心疼得要命。
偏又在这个时刻,他以自己的无知和愚蠢,毫不留情地,再度撕开孟先觉心中的那个陈年旧伤。
他不敢去想象孟先觉究竟承受了多少难忍之痛,他也无法想象。
如果凌肆夭在的话,一定会骂他蠢的。
程未晚小心地应着孟先觉的话,同时微微地掀起眼皮,看向孟先觉,他长了记性,说话时小心翼翼地:“那我们今天过去,是去祭拜吗?”
孟先觉脸上没有什么阴霾,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程未晚,忽然露出一个笑。
“晚晚,只是想让他们看看你,然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程未晚更加忐忑不安,一路上,他止不住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掌心渗出汗液。
在现世,要见家长的话不是代表双方都有意向要结婚的吗。
一会儿,孟先觉该不会对他求婚吧。
程未晚又紧张又难过,还有一点藏不住的小兴奋。
他偷偷地看孟先觉,想着找机会抱抱他。
但孟先觉只是拉着他,静静地带他走向梦园旧冢。
梦园旧冢和一座普通的冢园没有区别,孤寂、荒凉和落寞是主基调。经过孟先觉的精心修整之后,冢园之内立起了数百块冰凉的碑。
程未晚站在入口处,看着这些排列整齐的碑,忽然感觉在那一瞬间,他进入到了孟先觉的内心世界。
没有悔意,也没有怨恨。
充斥内心最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和一种旷日持久的缭绕苦意。
迈入天门,是他的选择,他没有做错。
鬼宗覆灭,双亲身亡,被逐出天门,这些又是大势所趋,他也没有做错。
可这些错误揉到一起,施加到孟先觉的身上,就是他大错特错。
悲剧的发生,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程未晚看着孟先觉悄然走到一座合葬墓前,放下一束雪白的花,他也跟过去,静默无声地拜了三拜。
孟先觉望着石碑上刻的字许久,憋了很久,才淡然说出一句:“他是程未晚。”
程未晚侧头看向孟先觉。
孟先觉没有喊出那两个普通不过又亲密的称呼,是对碑下人最大的敬意。
孟先觉不愿说太多话,也不敢奢求二老的护佑,最多只是像个普通的路人一样,在这里驻足停留一会,送上些新鲜的花。
良久,孟先觉的声音终于传来:“走吧。”
程未晚深深地对石碑鞠了一躬,随后跟着孟先觉一同离开。
依旧是站在冢园的入口处,程未晚踮起脚拍了拍孟先觉的头。
孟先觉脸上重新露出温柔笑意:“怎么?”
“他们不会怪你的。”
孟先觉仰头,看向遥不可及的日光,微眯起眼睛:“当初我选择拜入剑宗,他们选择和鬼宗同生共死,道不同不相为谋,不会怪罪,只是不能体谅。”
程未晚看着孟先觉的侧脸,只觉得心中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孟先觉察觉到他的低落,小心地捧起他的脸:“怎么?”
程未晚笑开:“只是有些感到难过,不过没关系,你说你有话要和我说?”
孟先觉脸上的笑意刹那间消失不见。
他低下头来,与程未晚的额头贴上:“对,但不能在这里说。”
程未晚只觉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了一瞬。
该不会,真的是求婚吧。
传闻鬼宗绝情崖上有一块三生石,在三生石上刻下两人的名字,两人的灵魂就会永远纠缠在一起,成为一对真正的眷侣。
程未晚脸颊悄悄攀上一抹红晕,眼中泛出水光,可爱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