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周泽楷就这么放任陈梓露在“撕裂”的影响下变得愈发偏执和疯狂,他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陈梓露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等事情都了结了,再想办法帮她吧。周泽楷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压低了身形,借着路过的SUV作掩护,快速地逃进了医院里。躲在保安亭后面的周泽楷小心地探出半个身子回头望了一眼,陈梓露还在水果摊前专心挑选水果,看来她并没有发现刚刚自己“心仪”的小周哥哥就在附近。
周泽楷免不了地松了一口气,赶紧拎着手里的外卖往住院部赶。结果没等他进入病房,就听见了隔壁床那个过于热情的自来熟大婶正操着一口塑料普通话,有模有样地准备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江波涛当女友:“……小伙子,不是我说,我们家小静真的很优秀,温柔贤惠,长得又漂亮,还是高材生,大学的时候追她的男孩子可多了!要不是毕业后忙着工作,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没个男朋友。说起工作啊,我们家小静在外企上班,是个什么哎、哎吃啊?哎呀,反正听说是管人事的,整个企业几百人都归她管咧!”
面对大婶滔滔不绝的“牵线搭桥”,江波涛的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笑容里暗藏着八分的无奈和两分的尴尬——大婶看他一直这样笑着,还以为江波涛真的对自己的女儿有了兴趣,介绍起来也是愈发地卖力。
江波涛维持着脸上的商业假笑,表面上装着一副对大婶的话十分感兴趣的样子,私下里却是一个劲儿地靠着捏黑狼爪爪解压。周泽楷的精神向导趴卧在江波涛身上,满脸无辜地被自己的半个主人捏着爪爪,要是它再吐出半截舌头来,说不定就像是一只纯黑色的哈士奇了。
周泽楷沉着张脸推门进来,江波涛看见他眼前一亮,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地坐起来了些,而那大婶看见周泽楷回来倒是更来劲了:“哎!小伙子你这朋友有没有女朋友啊?婶子我还有个侄女,叫李馨子,虽然没有我闺女的工作那么好,但每个月也有几万块的收入呢!”
“……不用了,谢谢阿姨。”周泽楷踱到两张病床之间,“我有男朋友。”
周泽楷说完,也不管大婶作何反应,当即长臂一伸,飞快地拉过了床帘,又支起了精神屏障,将这一方天地从大婶的唠叨中“隔离”了开来。
江波涛看着他这副满脸不爽的样子,免不了就觉得有些好笑,他握住黑狼的爪子指向周泽楷,煞有介事地对着黑狼张了张嘴,仿佛是在说:看,小气鬼。
被捏住了爪子的黑狼瞪着一对金瞳,歪着头看看江波涛,又转过去看看周泽楷,完全没有半点往日里威风凛凛的凶煞样子,倒更像是一只被主人逗弄得无所适从的傻狗。周泽楷乜他一眼,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顺手把外卖放到床头柜上,又从中拆出一份鸡汤,在试过温度,确定不会太过烫口之后,才将汤递给了江波涛。
江波涛捧着碗,没有要喝的意思,倒是先对着周泽楷眨了眨眼。
“你把汤喝了,我吃剩下的就好。”周泽楷自然明白江波涛想问些什么,于是就开口答了。哨兵本来就比较抗饿,加之现在他全部的心思都扑在江波涛身上,确实没啥空管自己的口腹之欲。
江波涛听他这么说,也不再担心什么,自顾自地埋头喝汤去了。
周泽楷本想收回精神向导,但想想江波涛和它玩得这么开心,便只是把黑狼赶去了床尾,让它不要碍着江波涛喝汤。
有一说一,在医院外面开饭馆确实是赚钱。江波涛喝完了汤,那塑料碗里几乎没剩下什么干货,全是些零碎的鸡肉、骨头架子和被煮烂成一团的药材。江波涛看着碗底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皱了皱眉,周泽楷倒不在意这些,伸手把他手中的塑料碗拿下来,又递过去一碗乳鸽汤,然后他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在那堆鸡汤底渣里挑挑拣拣地夹出两块干柴的鸡胸肉丢进嘴里嚼了。两人就这么分工明确的把周泽楷带回的几碗炖汤给解决了,补充了一些热量的江波涛看上去明显气色好了很多。
今晚再睡个好觉,说不定明早我就全好了。江波涛笑嘻嘻地在手机备忘录里打上了这么一句话。周泽楷抿着嘴角笑了笑,将堆在床头柜上的外卖盒收拾了一下,准备拿出去丢掉。
他刚掀开床帘,就被隔壁床大婶的塑料普通话撞了个满耳:“哎呦,我跟你说啊,那个人啊——”
那大婶本来想说些什么,结果一看见周泽楷,就满脸见鬼地噤了声。而坐在她床边的中年男人虽然满头雾水,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向周泽楷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周泽楷没管那大婶,只是也向着那男人点点头,算是回过了礼。
等他丢完外卖盒回到他们的小隔间里,江波涛早就又和他的精神向导玩上了:他握着黑狼蓬松的尾巴,用那尾巴尖上的毛去蹭黑狼的鼻子,窝在他怀里的黑狼瞪着双快成斗鸡眼的金瞳看着自己的尾巴尖,时不时就用爪子拨上一把。
周泽楷重新在床边坐下,浅笑着看一人一狼玩闹,心思却并不在这里: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几乎桩桩件件都至关重要,但桩桩件件又都只是刚刚展露出冰山一角,而冰山之下究竟牵扯着多么庞大的阴谋和秘密,他一概不知。他们的面前似乎有很多线索,然而这些线索彼此牵扯,纠缠胶葛,以他们的精力,实在没法将每一条线索同时捋清。如今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抓紧一条线索不放,追查到底,而后再一条条、慢慢地去拨开掩盖在真相前的迷雾。
江波涛察觉到周泽楷只是坐在床边发呆,明白他的哨兵也许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东西,因而他也不再去逗那黑狼,只是把它抱了个满怀,转而全神贯注地去看周泽楷了。
周泽楷又闷头思考了一会儿目前手中几件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没缕清个大致头绪,就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些太过安静,抬起头才发现他的向导正抱着他的狼侧躺在床上,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他。
“我没事。”周泽楷见他这样颇像小孩儿,声音里忍不住就带上了些笑意。
仍旧侧躺着的江波涛突然朝他伸出了手,周泽楷不明所以地握上去,却是被前者给甩开了。周泽楷与他对视了几秒,随即便败下阵来似地叹了口气,俯身趴在了床边。江波涛这才满意地伸手揉了揉周泽楷的头发,然后他又揉了揉怀中黑狼的毛发,觉得手感好像差不多。
“你怎么有点力气了就跟小孩一样开始皮?”周泽楷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像是在抱怨,又像是调笑。
江波涛朝他吐吐舌头,抱着黑狼往后挪了些,又用手掌拍了拍空出来的床面。
“不嫌挤?”周泽楷明白他的意思,但这狭窄的病床显然挤不下两个成年男人与一匹巨狼。他话音刚落,江波涛眨了眨眼,立即把搂在怀里宝贝了一晚上的黑狼赶下了床。
黑狼在床边绕了两圈,并趁着周泽楷爬上床的空隙,跳上了床边的椅子。
普通病房的病床确实有些狭窄了,周泽楷与江波涛鼻尖对鼻尖地躺着,如此近的距离让彼此的呼吸轻易地交融在了一起。周泽楷看着好像确实有些瘦了的江波涛舍不得眨眼,忍不住地伸手将人往怀里带,江波涛只是笑,然而很快这笑容就敛了两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他很容易就能看出周泽楷眼底的疲惫与憔悴。
在我不在的这两天里,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很棘手的事。江波涛这样想着,免不了地就皱起了眉,下一秒,他的眉心便被周泽楷轻易地吻开了:“别多想,都过去了。”
江波涛自顾自地垂着眼帘,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脸,冲着周泽楷笑笑,那笑容里温和和爱意一如往常地让人安心。
“睡吧,今天也累着了,那些事情都留到明天再去想。”周泽楷轻声地说着。
然后他们在低垂的夜色中,交换了一个浅浅的晚安吻。
毫不夸张地说,今晚可能是这段时间以来,周泽楷睡得最为安稳的一晚。
他与江波涛挤在狭窄的单人病床上相拥而眠,眼前是爱人平和的睡颜,怀抱中是令人安心的温暖,呼吸间盈满了只有他能嗅探到的向导素味道,周泽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平和,这些天积累下的所有疲累与倦怠,都在江波涛呼吸带来的暖风中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