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谁!这匹狼的主人又是谁!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赵鑫宏快要疯了。
年轻人并不去看赵鑫宏,他只是低垂着眉眼去揉捏白狼的耳朵,同时淡淡地说:“救你的命。”
“救我的命?!我会死吗?我为什么会死?跟那个用我‘化霉’的乞丐有关吗?这辆车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谁?!又为什么要救我?——不不不,不管为什么,你们一定要救我,我可以给你们钱!给你们很多钱!!”求生欲让赵鑫宏急切地抓住了年轻人的臂膀想要彻底问个明白,却又在白狼威胁的低吼声中迅速地撒开了。
面对赵鑫宏一连串的疑问,年轻人抿着嘴角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回答,而在十几秒漫长的沉默过后,年轻人放弃了,转而自暴自弃地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查看讯息,同时冷着一张俊脸,摆明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对未知的恐惧与强烈的不安全感交替侵蚀着赵鑫宏几近崩溃的神经,他不顾白狼的威吓,紧抓着年轻人的肩,近乎哀求地说:“求求你了,求你告诉我点什么吧,随便什么都好!哪怕只是这辆破车他妈的到哪个鬼地方才会停下也好啊!”
赵鑫宏越说越激动,到了最后已经近乎咆哮。坐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人形节肢动物转过了身,长满倒刺的口器一张一合,冲着赵鑫宏发出了不满地呲呲声音。赵鑫宏吞了吞唾沫,恹恹地松开了年轻人,就在此时年轻人轻声说了句什么,但是赵鑫宏没有听清楚,所以他立马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年轻人嚅嗫了一下,吐出了赵鑫宏绝对不想听到的两个字:“地狱。”
“这辆车,到地狱才会停下。”
江波涛的电话总是让警部刑侦大队的马剑林队长喜忧参半。
喜的是周泽楷和江波涛这对哨向搭档多半又帮警部解决了什么棘手的案子;忧的是他又得绞尽脑汁地在结案报告里编故事,尽量让它看上去像是“人”犯下的案子。想象力与逻辑思维能力得到充分锻炼的马剑林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改行去写小说,绝对能上亚马逊图书畅销榜前三的那种。
只可惜,意淫归意淫,还没有成为作家马剑林的人民警察马剑林仍旧得在这个寒风萧瑟的冬日,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任劳任怨地叫上下属们一起去出现场。
马剑林没有开警车,其实只要是东塔请警部帮忙处理的“现场”,警部基本都不会开警车前往:一来是警车太高调,容易引起群众的注意;二来是某些“犯罪嫌疑人”根本就坐不进警车。而当这辆经过特殊改造的白色金杯面包车行驶到棚户区附近的时候,马剑林就隐隐地有了某种预感。
果不其然,当马剑林在棚户区里七拐八绕,最后在一个死胡同里找到江波涛时,后者正坐在一堆破旧的木头箱子上玩手机,随后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马剑林很想打死他:“马队长,近期的卢港区人口失踪案我们已经帮你解决了。”
马剑林将下属留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独自走上前去面对江波涛:“嫌疑人呢?”
“在这里。”江波涛指了指身后的箱子,同时他在精神屏障上撕开了一个小口,好让马剑林看到“箱子”下真正的东西:“一共五个异种,昆虫类的,小周只弄死了四个,给你们留了个活口审讯用。”
“呵呵。”马剑林冷笑一声,“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们。”
“不谢不谢。”江波涛微笑着摆摆手,然后他突然被马剑林揪住了衣领拽到面前。
“你哪儿来的消息!”马剑林咬牙切齿地说:“警部内部信息网对你们的授权已经终止一个多月了!”
江波涛讪笑着打了个哈哈:“马队长别激动嘛,东塔在S市这么多年,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的。”
马剑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松了手,示意下属们上前接收“嫌疑人”。同时江波涛完全撤除了精神屏障,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巨虫尸体得以暴露在了众人面前。马剑林的下属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几个身强体壮的抖开尸袋便开始准备搬运尸体,而另两个则上前将那个还活着的异种塞进了特制麻袋里,合力抬着它往巷口走去。
“行了,这里没你事儿了。”马剑林点了根烟,瞥了站在旁边发讯息的江波涛一眼,忠告道:“今后别‘多管闲事’,现在警部对你们的态度可不比从前。”
江波涛无奈地笑笑,他当然明白马剑林是在说什么,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就这件事向他解释清楚:“事实上,小周没有多管闲事,他只是正当防卫——嗯,好吧,防卫过当。”
“哦?”马剑林挑了挑眉,显然是不怎么相信江波涛的说辞。
“小周是为了另一件事来这里打听消息的,这些‘嫌疑人’可能是误认为他是来调查人口失踪案,就把他骗到了这么个地方想灭口吧。”江波涛解释着,最后还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唉,结果反而被小周灭口了。”
“另一件事?”马剑林乜了过去,“你们还在查那件事情?”
“没有没有,我们就是接了个私活。”江波涛连忙摆手否定着,随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说话,我都忘记去找小周了!马队长,这里就交给你善后了,我先走了。”
马剑林紧盯着江波涛离去的背影,一直等到他转过弯消失在棚户区的小巷里,这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烟气。
“唉,年轻人……”
幽灵公车又在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昏暗马路上行驶了二十几分钟,接上了十余个奇形怪状的乘客,现在整个车厢里几乎都是“人”了。
赵鑫宏也由最初的惊恐不已,逐渐转为麻木,他已经知晓了这趟旅行的重点——虽然还不如不知道——在无论怎样都没法逃脱的情况下,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况且他身边还坐着一个自称是来救他命的年轻人,虽然他除了坐在旁边打消消乐之外毫无作为,可赵鑫宏选择相信他,事实上他也只能选择相信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赵鑫宏其实觉得自己是有点疯魔了,他是如此盲目地相信着一个今天下午才刻意接触过自己的陌生人,甚至全权地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去拯救。
可他不这么做的话,又能怎么办呢?细胳膊细腿的赵鑫宏可没有那个自信,能够赤手空拳地去对付一整车牛鬼蛇神。
时间又过去了几分钟。
一直趴在年轻人脚边打盹的白狼忽然站了起来,它高昂着脑袋,似乎是在嗅闻空气中的什么气味,随后它紧夹着尾巴在原地绕了好几圈,蹲坐下来没两秒又开始转圈,同时随有轻声的呜咽,显得颇为焦虑不安。赵鑫宏和年轻人同时注意到了白狼的反常,年轻人的脸唰地就黑了下来,他划开手机的通讯界面,一连发了好几条讯息给同一个人;而赵鑫宏则是有些慌张地看向年轻人:“这、这狼怎么了?它不会要吃人吧?”
紧握着手机等待回复的年轻人抽空瞥了他一眼,摇摇头表示赵鑫宏想多了。只不过赵鑫宏看着年轻人略显紧张的神色,隐隐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约莫一两分钟之后,白狼停止了绕圈的举动,呜咽声也停了下来,然后它轻巧地跳上了年轻人的膝,在上面反复地踩了几下似乎是在寻找合适的位置,找到之后它便将自己整个蜷缩起来,窝进在了年轻人怀里。同时年轻人手里的手机响了几声,显然是对方回复了他的消息。年轻人一边轻抚着白狼的脊背,一边查看着讯息,脸色也缓和了很多。
赵鑫宏却是紧盯了年轻人怀里的白狼,百思不得其解:这匹威风凛凛的白狼忽然间变小了许多,体型约莫只有原本二分之一大小的它更像是一只萨摩耶了。不过赵鑫宏今晚遇到的怪事实在是够多了,比起会说人话的桌椅板凳,一只突然变小的白狼也算不上太过稀奇。
年轻人终于不再沉迷于消消乐,而是专注地跟什么人聊着天,手指翻飞着在屏幕上飞速地打着字,一条接一条,刷屏速度堪称迅猛二字。但是对方回得很慢,赵鑫宏歪着头凑上去看了一眼,年轻人发消息的速度太快,他什么都没看清,只看见最上方的备注栏里填着一个心形符号。
女朋友啊。
坐直了身子的赵鑫宏情不自禁地就回想起了他与妻子之间甜蜜的点点滴滴,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回想起自己是有多爱那个女人。只可惜前途未卜的赵鑫宏,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能够回家再对她说上一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