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88)

作者: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萧珍珍是萧恂的亲妹妹,在安王的一众美貌女儿中,容貌也是极为出色的。瞿元嘉颇有些啼笑皆非之意:“我从来不知道,竟然得到了易城郡主的青眼。我出身微寒,从来没有奢想过尚贵主……”

“你是不知道。但这不知道主要是从来不在意。”萧恂耸耸肩,打断他,“你几时正眼看过珍珍?又可在意过她对你的示好。你我都知道这不过是借口。元嘉,你敢拒绝我阿爷为你安排婚事,我心里是十分羡慕的。”

瞿元嘉笑了笑,望向庭院里郁郁葱葱的花木:“二郎说到哪里去了。我可以拒绝殿下,正是因为我是殿下的继子,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姓之人。他麾下多少英才,何必非要招我为婿?郡主们都是金枝玉叶地长大,从不知道门第的厉害,就是没嫁,才心怀憧憬,若是我真的答应了,多半要悔不当初,以泪洗面。”

“这都是借口。说到底,是你心里有别人。不愿他因你受一点委屈。”

在程勉回来以前,萧恂是萧曜之外极少数——如若不是唯一——窥见过瞿元嘉对程勉情愫的人。相比于安王的其他儿女,萧恂的脾气既不像他的父亲,也不似兄长,其善解人意之处,也许多少源自他出身微寒的生母。当初要不是萧恂拉住,已然全然失去理智的瞿元嘉恐怕真能把萧曜打死。

在萧恂面前,瞿元嘉也无意隐瞒,沉稳道:“总之,无论五郎日后如何,我已无意婚娶。”

萧恂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半晌,琥珀色的双目中闪过一线哀婉之意。他本是相貌俊朗的男儿,此般神情倒让他有了一丝女子气,即便是瞿元嘉这样平素不关心旁人样貌的,眼下也觉得有点可叹可怜。

轻轻叹了口气,萧恂又道:“你还记不记得,平佑年我们领兵入城前,有人来做说客,想说服阿爷,取赵王和陈王而代之?”

在平佑之乱的尾声,齐王党羽试图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甚至说服安王,承诺只要杀了萧曜,可以迎安王称帝,当时萧曜在混战中负伤,取他性命,何尝不是轻而易举。至高权柄唾手可得,瞿元嘉当时尚不作声,内心亦觉得既然萧曜能一争这天下至尊之位,安王为何不可,也是萧恂进言道:“陛下岂无手足?岂无侄子?历朝历代,哪里有叔祖杀了侄孙,以继承大统的?这些人看似来奉迎阿爷做至尊,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富贵,心思龌龊至此,杀了也不足惜。”

说完,他不等安王示意,便抽出佩刀,当着父兄和亲近幕僚的面,直接在帐中斩杀了来人。热烫的血腥气中,安王的神色由凝重转为轻松,亲自割下了齐王党羽的头颅,吩咐萧恂送给养伤的萧曜,表明心迹,而后,才有了水到渠成的萧恒献玺之功。

没想到萧恂竟说道这一桩如今谈来着实有些忌讳的旧事上,瞿元嘉怔了怔,很轻地点头:“如何能忘?”

萧恂自嘲一笑:“你当我为何一力劝说阿爷?我知道阿爷未必要坐那位子,但多少人的富贵荣誉都与它相关,我不劝他不坐,他不说不坐,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劝他坐,到时候骑虎难下,不由他了。你也说过,他坐得,阿爷和大郎,如何做不得?甚至在当时,论羽翼、军心和人望,阿爷远胜矣。他虽然是先帝的亲子,可要兵没兵,要势没势,空顶着一个王爵,如果不是程五替死,阿爷收留,性命在哪里尚未可知。”

他拿手指沾了茶水,在席上划了三痕,瞿元嘉会意,也苦笑起来,想想又钦佩地说:“殿下真心磊落。”

萧恂不置可否,神情惨淡地继续说:“那天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只是留下一半没说——也不敢说。但说不说,现在看来也一样,我还是要看他娶妻生子,然后与他如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苟合。”

对于两人的关系,瞿元嘉无从开解,稍一犹豫,试探道:“二郎可想过,依照殿下的心意,去一趟连州?”

“连州?”萧恂反问,“我去连州做什么?西北四州现在都是他真正的心腹所掌。我还不如待在京内。”

短短数年工夫,萧曜已经在舅父的协力下将天下诸州的长官调动过半,尤其是西北四州,更是今非昔比,得到了许多优待,其中更以连州为首,种种恩赏、优待乃至放任,不仅是御史屡有上奏,据说吴国公本人亦有过微词,认为昆连据有天下之险,内接腹地,外通夷狄,若是放任自流,对国朝实乃心腹大患。

“不去连州也不要紧,天下之大,你只要挑得出来,殿下肯定会促成此事。其实这事本也轮不到我多嘴,但要是能暂避一两年,也好。”

萧恂看他一眼:“……也好?除非这一辈子都不见他了,不然永远也不会好。元嘉,我在翠屏山下被人救起时,也不是没想过一走了之。偏偏救我的人说,天下大还是不大,就看你是不是在另一个人的股掌中。那我走去哪里有什么意思,一年两年不见又有什么用处?我情愿蜷在他的股掌中……”

瞿元嘉飞快地一想,如果是自己成婚,或是移情别恋,以程勉的脾气,绝不可能说出萧恂这样的话。即便是自己,恐怕也不能忍耐,即便忍耐,也是痛彻心扉,万分不甘。但他还是劝慰说:“翠屏山中假真人野道士多得是,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他们又不认识你与大郎,说不准的。”

“不是道士。”萧恂摇头,“恐怕是个病人。”

“人在病中,心性和往常不同。说的话更是不可全信。”

萧恂顿了顿,倒是没有反驳,片刻后忽然说:“哦,对了,我看你一时半刻也不会回王府了,虽然未必会效仿,但我看程府这防卫实在稀疏,你还是多留个心吧。”

“嗯?”

“昨日虹州来信,高磐死了。”

“什么?”

高磐是安王的旧部,还做过瞿元嘉的上司,瞿元嘉算是在他的手下发迹的。他立刻追问:“他素来强健,怎么会……”

萧恂沉下脸说:“不是暴毙,是被裴氏的后人杀死的,都不到十五岁。也不知是如何进入了高磐府中为奴,在夜里绞死了他,还将他的头颅砍得面目全非。事发后,两人也畏罪自尽了。”

新君即位后,为了安定民心,推行了数项新政,其中的一件,就是不过分牵连平佑之乱的附逆者,首逆者齐王萧晄的母族和妻族都没有受到株连,他的几个儿子都年幼,一律流放了事,女儿甚至留在了京中交由其他宗亲抚养。其余萧晄的心腹,也一律只是斩杀家中的男丁,女眷几乎没有受到牵连。唯一的例外,就是族灭程氏在京中三族的祸首,被萧曜下令夷了三族。

平佑之乱起势凶猛,殃及京中许多士族门阀,但是因为新君仁厚克制,对诸州几乎没有太大的影响,与齐王及其幕僚有所婚姻的世家,由于没有被牵连,也就没有铤而走险,另起兵马割据。但是,即便广施仁政,新帝登基的第一年,杨州就出了一件大案:在平佑之乱中被绞杀、然而尸首不知下落的赵王的母族裴氏被查出私藏甲兵,意图不轨。当时遥领杨州大都督之职的正是安王,大都督府长史则是高磐,查明谋逆的证据递回帝京,最终,天子敕令,凡是居住在杨州和京中的裴氏一族,成年男子一律绞杀,不和离的妻子、女儿及未成年的男丁,没为奴婢。而几乎在同时,京中开始流传裴妃为了废太孙、扶赵王即位,不惜与齐王有私却反为其所杀的传闻,虽然此传言很快就在大内的示意下迅速扑灭下去,但对于已经受到惩治的裴氏一族而言,也不能带来更大的羞辱了。

这件事的处理最终亦被归于“新君仁德,非常之时不施重典”,毕竟当年陈王远去连州以及因其母与何鸿曾经的婚约而遭受到的流言之辱,都与裴妃脱不了干系。然而明明是立下了平叛大功的高磐,却在半年后仅转任虹州刺史,并没有进一步受到重用,在那些熟知安王派系的亲信看来,已然得以探知其中的幽微之处了——需知大都督府长史方是实权在握,虹州固然是江南胜地,然而又如何能与富甲天下的扬州相提并论?

而今听到先师死于非命,瞿元嘉震惊之余,心中又实在有诸多感慨。斟酌再三,终于向萧恂问出早已有之的疑惑:“二郎,既然高师已经不在人世,我有一事在心中缭绕许久,不知能不能向你求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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