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39)

作者: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颜延全没想到会见到费诩,大喜过望地冲他挥手:“这才是真正的稀客,什么风吹来了你!”

费诩只笑:“说来话长。嘴被冻住了,恐怕要喝点酒才能解冻。”

颜延大笑地挥手,示意一众人入关,自己则走到费诩身旁,亲热地勾住他的肩膀,问起他的近况。萧曜在来的路上还好,下马后,反而两股战战迈不开脚步,正费力跟着人流往前挪时,忽然听到程勉的声音:“……骑术精进不少。”

萧曜精神一振,正要谦虚两句,程勉又说:“看来之前在易海十分清闲,还能苦练骑术。”

“……你说话要是能只说前半句,忍住后半句不说,就十全十美了。”萧曜无可奈何地说。

程勉一怔:“清闲不好么?”

“……好。是我的嘴也被冻住了。”

“你也要喝酒?”程勉颇有点奇怪地又问。

萧曜凑到他耳边飞快地说了句话,说完冲程勉一笑,程勉听清他的话后,忍了再忍,到底是觉得岂有此理,皱眉瞪了萧曜一眼,便牵着风雷迈开步子追随费诩去了。

进了屋里也没比外头暖和多少。萧曜只摘了毡帽和手套,正想揉眼睛,颜延说:“不要用手。这是被雪晒的,忍忍就过去了,揉了反而伤眼。你视力绝佳,万里无一,更该仔细保养。”

这明一阵暗一阵的滋味委实不好过,萧曜问:“要忍多久?”

“你今天好好睡一觉,明早多半就没事了。”颜延走近检查了一下他泛红的双眼,又说,“实在难受,我替你舔一舔,也好了。”

萧曜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连连摇头,这时四周响起高高低低的笑声,方知是颜延在说笑。

可颜延又说:“这可不是玩笑。不过小郎君嫌弃我,我十分伤心呢。”

“……真不是很难受。”萧曜再次强调。

“那就忍忍。”颜延又来拍肩,“你们来得匆忙,这里也没法讲究。等一下住处收拾好,先去歇息歇息。”

很快萧曜知道这“没法讲究”不是客气话。为了保暖,关城内的屋舍和窗户都小,厚重的土墙也没有任何粉饰,一进去就如同进入了幽室。冯童进屋后立刻觉得屋子太冷,转头去找人加炭,萧曜拦不住他,只好对一旁的程勉自嘲一笑:“其实也不那么冷。”

“还是难受?”程勉反问。

屋里一时没有旁人,萧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点头:“像针在扎。连你的面容都看不清了。你不是这样么?”

“我还好。”程勉轻声说完,将萧曜拉到窗下较明处,“你睁开眼睛我看看。”

萧曜依言睁开眼,眼前的程勉仿佛在风中摇曳一般,他又赶快闭上眼:“……也不是特别难受。”

“眼睛红得厉害。这屋子不暖和。也不怎么干净。”

“不要紧。”

萧曜感觉程勉又牵住他,领着他走了几步,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安置在榻上:“你歇着吧,我去找冯童,让他多再找点热水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萧曜奇道。

“洗了手。水凉。”程勉说完,便想收回手。

萧曜反而拉起程勉的手,贴在自己眼睛上:“你不要去找冯童。”

程勉的手奇冷无比,但覆在眉眼上的时间稍久,又渐渐地有了一丝暖意。萧曜小声叹口气,与他商量:“让我靠一靠,好不好?”

“腿痛?”程勉似乎在忍笑。

萧曜摇头:“还是眼睛。”

短暂的沉默后,萧曜感觉程勉的手按上了肩膀,接着就听到程勉说:“睁眼。”

“嗯?”

一点温暖的湿意在萧曜的眼睫处蔓延开。

萧曜身子猛地一晃,程勉手上的力道加大了,语气中多了一分诧异:“我小时候看书眼睛痛,家里人都用这个偏方。”

他下意识地想摸眼睛,可是被程勉抓住了手,萧曜终于回过了神:“也、也不必你这样……”

“没用么?”

萧曜哪里还有心思分辨是否有用,但在看清程勉脸上的疑惑之意后,还是说:“……有用。”

“我以为殿下的洁癖已经好了。”

萧曜道:“我没有嫌弃你。”

程勉不置可否地一点头,又要凑近,可萧曜却躲开了,找到程勉的嘴唇,飞快又笨拙地啄了一下,赶在他皱眉前开口:“你的嘴唇裂了。”

程勉反手要去抹,这次萧曜更快些,拉住他的手认真说:“多亲一亲可能就好了。”

…………

一天的雪中跋涉后,所有人都累得够呛,颜延索性把接风宴改在次日,将客人们喂饱后,就安排早早休息。萧曜他们虽然自带了口粮,可是柴火和炭还得用守军的,为了节省炭火、也为了保暖,更是为了不给颜延另添麻烦,萧曜和程勉很难得的一致同意睡一间屋子。两人的这一决定惹来颜延惊讶却也宽慰的目光,萧曜一想到颜延也就是走了两个月,然而波澜不兴之余,又确然天翻地覆了。为此,他不免对颜延笑了笑,却什么也没说。

萧曜早已记不起两人同处一室的次数,可是这个夜晚,倒让他想起翻过玄池岭的那一天。但盟夏关比玄池岭下的驿站还要简陋逼仄得多,萧曜觉得脚冻得厉害,又不愿惊动他人,进屋后连谦让都免了,只想钻进被子里,结果刚一上床,差点没叫出声来——被褥简直凉得像冰。

程勉显然有经验得多,见他这样,却并没有露出常见的似笑非笑的神色,只是问:“冷不冷?”

萧曜的牙齿不住地打架,片刻后才摇了摇头,程勉真的笑了:“我本来是想说,要是冷,可以将被子盖在一处……”

“冷的!”萧曜立刻改口。

他毫不迟疑地伸出手,要将程勉拖进自己的被子里,又临时改变主意,卷着被子滚到他的被子里,哆嗦着抱怨:“怎么会在这么冷的天过来?这里比易海还要冷多了……你的手脚也冷。”

“没请殿下同行。”

萧曜颇为自律地没有去缠程勉,又忍不住尽可能地离他更近一点:“颜延走时我没有来得及送他。对他很是想念,但没想到劳动了这么多人……你非要喊‘殿下’不可么?”

“为什么不送?他不是你在易海最好的朋友么?”

“那天晚上我从践行宴中离席,去找你了。”萧曜一顿,又特意解释,“而且我不知道他第二天一早就悄悄走了。”

“…………”

萧曜的眼睛还是有些不适,便催促着程勉吹熄烛火。骤临的黑暗却带不来睡意,反而让刻意避开肢体接触的两个人的触觉更加敏感。萧曜缩手缩脚地躺得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后来从程勉的呼吸声中听见他还醒着,略一犹豫,朝他所在的一侧靠了靠,说:“时辰还早,我一时睡不着。”

“你不累么?”

萧曜下意识地点头,又摇头:“就是睡不着。说来也真是没道理,到了易海之后,反而几乎没有与你单独好好说过话了……”

程勉不作声,萧曜转念一想,赶快把刚刚萌芽的心虚压下去,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冬天。觉得又清静,又清洁……翠屏宫只有冬天闲杂人等最少。所以即便是老是生病,也宁愿一年里多半是冬天,但以后,恐怕再难这么想了。你知道么……年前你在住处病倒,我和元双找过去,你只喊冷。崇安寺的冬天是不是格外难熬?”

“没有。我说过了,在崇安寺我是代陈王修行,无人苛待我。”

“你在庙里平时都做些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

察觉到程勉的声音中多了一丝警惕,萧曜轻声说:“早应该问一问的。”

“法师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程勉简单地答完,又补充,“我不想说了。没有意思。”

“那我问个别的?”

“殿下如果真的想叙旧——或是追问我的旧事,大可换个时间和场合。”

“为什么?”

“……我不习惯如此。”程勉沉下声音,“何况也无甚可说的。”

萧曜沉默良久,才再次开口:“既然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程勉也沉默了片刻,语气有些意外:“殿下的新奇劲头还没过去么?”

萧曜没想到他会有此问,认真思索了良久,轻声说:“我从来不觉得新奇。”

程勉一侧的呼吸蓦地轻了起来,萧曜却无所觉察,继续说:“不仅不新奇,反而觉得怵。如履薄冰……又不可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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