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137)

作者:渥丹/脉脉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费诩的伤势一日好过一日,到了元月晦日时,已然能彻底丢开拐杖,并索凑了个热闹,出门去看“送穷”。待回来时,肩膀上多了个阿彤,一大一小冻得满脸通红,又都兴高采烈着。小孩儿见院落里一如往日,开口便问三郎家怎么不送穷,正好程勉被元双喊来试新鞋顺便吃饭,前后脚进了门,听到此问,难得多了句嘴:“他与穷搭不上一点干系,不必送。”

阿彤听了咯咯直笑,萧曜本来在窗下拨弄琵琶,听见动静,立刻放下琵琶到了院子里,元双也跟了出来,看见阿彤,喜出望外地将他从费诩肩上接过来,牵回檐下:“阿彤怎么来了?来得正好。吃过饭再回去吧?”

“嗯!好!”阿彤自是满口答应,“景彦要是回家看不到我,知道我在这里的。元娘子,五郎说三郎不用送穷,真的么?”

元双含笑接话:“五郎打趣三郎呢。”

程勉看神情想反驳,最终一抿嘴,做了一群人最先进屋的那个。待元双领着阿彤也进屋后,阿彤眼尖,看见熏笼旁的托盘上放了个包袱,最上面则是一双崭新的小皮靴,眼睛登时亮了。

察觉到他视线的落点,元双笑着将靴子递到他手里,阿彤立刻当仁不让地抱在怀里:“……给我的吗?”

元双点头:“裴县令托我为你裁春衣。做了衣裳,靴子就一并配了。”

“……还有衣服啊!”

“阿彤喜爱三郎,这次与三郎用一样的衣料,好不好?”

阿彤别提多高兴了,放下怀里的靴子,连声道谢,忽然,他又问:“那……景彦有没有新衣裳?冯叔叔、费叔叔呢?”

元双笑着摇头:“我手脚慢,只来得及做三郎、五郎与你的。”

阿彤想了想,又伸手搂住元双,悄声说:“元娘子你也给景彦做春衣吧。求你了,你做的衣服可好看了……他也好久没有新衣服了。”

其他人听见后,均为这童言无忌或沉默或莞尔——元双身为宫女,给阿彤裁衣已属份外事,如何能为其他成年男子做衣帽?

但谁也没有将真正的原因告诉阿彤。待傍晚时裴翊找来,他拗不住阿彤那望眼欲穿的神色,当众将包袱打开后,当即说:“小孩子如何能穿这样好的衣裳,元娘子莫要太娇惯他了。”

“是给三郎和五郎裁衣后余下的布料,也都是在易海买的。在京城,这样活泼的图案不常见,也未必拿来做衣袍,我这也算入乡随俗了。”

昆连一带布料的纹样乃至流行的颜色均和内地大不相同,这与此地连接东西、商贾往来频繁是分不开的。而元双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在易海无人不知,凡是有什么新奇衣料、香料,都会先送给她挑拣。于是乎,自从到了易海,萧曜就多出了很多颜色鲜艳、花纹奇特的衣袍,也亏得是他,无论是常见的褐地、黄地织锦,还是不那么常见的孔雀蓝茵陈绿,穿上都不显得违和。

看到新衣服后,阿彤哪里还坐得住,隔三岔五就要往那一堆新衣服的方向瞄两眼。小孩子的心事最难藏住,恰好晚饭还要一会儿,元双索性带他去试穿了一套,黄底织锦上,是自前朝流行至今的陵阳公样,胸口处正好是一对被缠枝莆桃围住的天马,扬蹄欲飞,活灵活现。

阿彤生怕穿皱了新衣,坐都不坐了,萧曜看他这副神色,觉得有趣之余,又莫名觉得眼熟,不知不觉多看了几眼,阿彤更不自在了,同手同脚地藏到裴翊的身后,故作镇定又压抑不住雀跃地说:“还有一身蓝的、一身红的。元娘子说是给五郎也做了。”

程勉脸色变了几变,终于望向元双:“我不缺衣裳,来易海的路上,装琵琶的布囊磨损得厉害,一直没配到合适的……”

元双不由分说地答:“琵琶囊容易,我这里还有好些碎布,与你裁几个。但五郎平日里穿得太简朴,你与殿下同龄,少年人风华正茂,就该锦衣华服。”

程勉看了一眼穿着绿锦袍的萧曜,说:“三郎锦衣华服正可谓相得益彰,我纯属不伦不类……”

元双还未反驳,裴翊倒说:“也一样合适。”

这句话引来众人附和,萧曜正好坐在他身旁,趁着旁人不备,还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轻声说:“是真的合适。”

程勉愈是皱眉,对着元双强调:“……我确实不缺衣裳。”

元双就笑:“不缺就不缺。多两件,衣箱也不是放不下的么。再说衣服也已经做好了。”

程勉想也不想地说:“我与三郎身量相仿,又是新衣,还是给他吧。”

“那怎么要得?”元双继续笑,“我挑衣料时想着五郎,就是专门为五郎做的。”

丢下这句,元双起身告退,安排晚饭去了。冯童见程勉一脸不自在不情愿,也笑劝:“元双的女红即便在……也是数得上的。她一片心意,五郎只管笑纳吧。若是不中意,不穿就是了。挑布料时三郎也在,三郎的眼光,那更是不凡了。”

“……我看也未必。”半晌后,程勉轻声说。

因为这句“未必”,待晚饭后,众人四散各自回去休息,只有萧曜美其名曰要商量琵琶囊的样式,跟着程勉回到了住处。结果话没说上几句,人先枕上了程勉的膝头,一手握着自己的琵琶,程勉的琵琶也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就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商量事情的样子。说着说着,他总觉得阿彤这身衣服就是说不出的眼熟,想了半天不得其然,问程勉:“你是不是有过一个琵琶囊,和阿彤今天这身衣服相近?”

程勉已经放弃了让萧曜坐起来好好说话,只能尽可能不挨着他,语气也格外冷淡:“没有。怎么想到是我的。”

“我也不知道。”萧曜自己也觉得奇怪,“就是觉得应该是你。”

“为何不是殿下自己。”

萧曜心想我自己的琵琶囊是什么样子我还能记不得么,可将心中所想告诉程勉后,程勉略作沉默,终于说:“不是琵琶囊。”

“什么?”萧曜翻过身,顺势搂住程勉的腰。

程勉皱眉:“殿下华服万千,记错了不奇怪。”

萧曜更奇了。在连州这大半年,他厉行节俭,衣袍都是数得着的,即便是到了易海,统共也没有几件新衣。

可程勉的记忆之好,萧曜也绝不怀疑。念及此,他坐起身,望向程勉,福至心灵地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程勉借机拉开与萧曜的距离,不搭理他,一门心思要将自己的琵琶收起来。萧曜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切追问道:“……在哪里?南池?还是大内?总不可能是在我舅舅家吧?秘书省我更是等闲不去的。”

萧曜确实毫无印象见过程勉,心急之下,力气不免大了些。程勉用力一甩手,挣开他后开口:“没有见过。”

萧曜信他才会见鬼:“那就是见过。天底下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过目不忘,你一说,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程勉一脸奇怪地看着他:“见过又怎么样?”

萧曜哑口无言。半晌后,醒过神来:“……倒不怎样……既然不怎样,你做什么不说?”

说完他又要去揽程勉的腰。程勉避之不及,眼看他又要躺下来,当机立断地说:“我说了,你今晚回去么?”

“这与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干系?三更半夜,引得狗叫,不是更扰民么?哎……说起来你邻居家的狗去哪里了?好久没听到它们的动静了。”萧曜自问自答了半天,又回到正题,“……到底在哪里见过?几时?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这一番颠三倒四的言语后,程勉的神情有些奇异,看起来实在不胜其扰,斟酌了良久,极其简略地说:“没有。殿下行善事,救了一只困在雪地里的雀鸟,想给它找个安身之所,却迷了路。”

萧曜盯着他,满脸的迷惑不解,只等程勉继续说下去。可是聊聊数语后,程勉再不置一辞。萧曜一时也再管不得其他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脸平静的程勉,终于,所有的不解蓦作真切的惊讶——

他的手指又一次攀上了程勉的肩头,震惊之下,语调都尖锐起来:“……原来我在崇安寺真的遇到了人……原来那个人,是你!”

曾以为是又一个光怪陆离梦境的回忆逐渐清晰了起来,萧曜难以置信地望着程勉:“你为什么从来也不说?第一次见面也就罢了,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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