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45)

时雨眼睛看向她。

他声音平静:“你说什么?”

戚映竹就是戚诗瑛的一个魔障,戚诗瑛回到侯府,所有人都拿戚映竹来比对她。而今一个陌生人,也为戚映竹出头。戚诗瑛哪里受得了?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她昔年在民间长大,学会了太多低俗的话,全都拿来骂戚映竹:

“那个骚窝就那么香,你们全都往里钻是吧?她是奶大还是……”

风声至。

戚诗瑛喉咙瞬间被掐住,方才还立在顶端玩耍的少年,倏忽就飘到了她面前,伸手掐住了她脖颈。戚诗瑛呼吸困难,她被这人催着,眼前发黑,似乎听到骨头断裂声。

她拼命想看清这个人的脸,但是泪水横流、那人面容藏在黑暗中。她痛得手不由自主松开檐角的瓦片,抓到自己脖颈处想让那人放手。时雨蹲在屋檐上,手臂向外伸出,他单手掐着她咽喉,让戚诗瑛彻底悬空半空。

时雨盯着她,慢吞吞道:“我改变主意了。

“我免费杀你。”

时雨手上一松,戚诗瑛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整个人向下跌去。但这并不是结束,时雨向下一跳,他轻功高到极致,戚诗瑛惨叫之时,模糊地看到戴着兜帽的黑衣少年与她身形紧随。

风吹开他的帽子一角,露出少年一只清黑如星辰的眼睛,这样的无邪裹着太多恶意。

时雨蓦地伸手,重新掐住她咽喉,将她一甩。一重重佛塔向下,戚诗瑛腰被折在新一处突出的檐角,她喘息未定,汗水和泪水拂面,她觉得自己看到了恶鬼,她张口大哭大喊:“救命!”

时雨笑:“游戏继续。”

他手一松,她再次向下坠落。而时雨向下纵跳,再次如影随形一般折磨着戚诗瑛。时雨忽然目光凝向某处,捕捉到某个身影——一道暗色身影在几处房檐脊梁上跳纵,身形如魅。

金光御!

时雨霎时忘记了戚诗瑛,身子一动,他便紧追那道身影而去。等时雨追出了四五丈,听到身后断续的惨叫声“我草你娘——”,时雨身子一顿,想到他把戚诗瑛忘了。

但是时雨转而随意——生死有命,与他何关。

时雨追金光御而去,是想到秦随随对他的私下任务。秦随随怕他不放在心上,用钱财来吊住时雨,时雨眼下看到金光御,就如同见到自己即将得到的钱财一样——

十个戚诗瑛,他也能说丢就丢。

然而戚诗瑛命大。

她以为自己被那恶人丢下去,会摔成肉饼。但她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声,惊动了巡逻在附近的宿卫军。一个青年与身后卫士说话,听到声音抬头,目光登时冷锐。

青年拔身跃起,向那佛塔攀登。几次交纵和换气,青年接到了摔下来的戚诗瑛。

青年把她抱在怀中落了地:“阿瑛,怎么是你?”

卫士们愕然地看着那女郎的中衣,连忙低头,不敢多看。戚诗瑛发抖、脸麻,满面泪水。她抬头,看到熟悉的人,当即大哭着扑入人怀中:“闫大哥,有贼人!”

她平日也威风骄傲,是女中豪杰,让人欣赏。不知道这是经历了什么,怕成这样……“闫大哥”将她抱入怀中,僵硬而尴尬地哄了一顿,戚诗瑛被吓得太厉害,平安后就这样晕了过去。

“闫大哥”只好送她回侯府,同时厉声向身后人:“多事之秋,加大京城巡卫力度!”

他不觉沉思:前两日妹妹又哭又闹地要加强府邸巡逻。今日宣平侯府的千金又以这样不堪的形象从佛塔掉下来……难道是有采花贼进了京城?

他警惕起来,心中有了猜测,便决定明日上朝要告知京兆尹大人,加强京城的巡逻,同时严查是否有女郎遭到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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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御武功高于时雨,两人之间隔着距离,除了那一瞥之后,时雨追丢了金光御,再也没见到这人。

时雨想到戚诗瑛,这才回头摸到侯府,听到戚诗瑛没死,正大哭大闹着要出京找戚映竹算账。时雨一时心虚,一时又想动手杀人,堵住这女人的嘴。

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侯府的护卫变得很严……不,整个京城的护卫都变得很严,让时雨找不到机会摸进去。

时雨只能转道,试探着去查探自己要杀的人的情况。然而,一样是因为戒备森严,时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让他郁闷万分。时雨抱怨一通,觉得自己一无所获,便更加想念戚映竹,想要戚映竹安慰自己。

如此,时雨打算撤离京城。

很奇怪,京城四处贴了通告,要捉拿什么“采花贼”,对进出京城的人全都严加审查。京城门口,百姓们对着没有人物画像的通缉令指指点点,忧心忡忡官府何时能抓到采花贼。

时雨凑在人群中,茫然地跟着他们凑热闹。他多嘴一句:“你们这里采花贼好多啊。”

之前他在落雁山下的小镇杀了一个,这京城里又冒出来一个。时雨莫名其妙,觉得这里的风俗好奇怪,睡女郎全都要靠“采花贼”才行。

听到他这凉凉一句风凉话,正向百姓们宣传“采花贼”如何可怕的卫士生气,扭头就要教训这人。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如何愿意自己的家乡被人这么诋毁?

他一回头,便看到黑衣少年眨着眼睛仰头看通告,眼神一派纯良。注意到他的目光,时雨向他看来。少年唇红齿白,面容俊俏,一看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子模样。

卫士斥责:“你家大人没教过你不要胡说?”

时雨回答:“我无父无母。”

卫士一愣后,气消了一半,说:“那也不能胡说八道,你根本不知道‘采花贼’有多可怕……”

时雨奇怪问:“有多可怕?”

卫士一滞,觉得自己跟他说不通,心烦地摆摆手:“路引呢?拿来看看,没事的话就出城吧。小兄弟,话别说的这么满……你要是家里有姐姐妹妹,就也不会这么无所谓了。”

时雨眼珠一转,有听没听。他当真有路引,拿出来后,卫士觉得没问题,便放他出城。从始至终,没有人将这个少年和所谓的“采花贼”联想到一处。

而时雨也正心虚着,打算去找戚映竹认错——他对戚诗瑛做的事,没有将那人弄死,好像还惹出了麻烦。但是成姆妈叮嘱不让他下杀手,时雨就只好迷惘地出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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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山下,京城和小镇都被那来去如风的“恶时雨”搅得一片混乱,落雁山上,倒十足平静,没有发生什么事。

最大的事,可能也就是戚映竹这几日不让姆妈离她太近,连洗浴都不让成姆妈帮忙。

戚映竹给自己找的借口,是山中只有自己和姆妈两个人,自己不能总让姆妈帮自己做事,她自己也能做自己的事。若是时雨在的时候,成姆妈会怀疑戚映竹是不是故意调开自己偷偷见那少年;但是成姆妈现在确认时雨不在,那便只能是女郎自己做出了改变。

成姆妈心怜她,却拗不过,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

于是,夜里,戚映竹洗浴的时候,她便与姆妈隔开了一道屏风。姆妈在外絮絮叨叨,念叨着女郎都不肯让自己帮她洗浴了;屏风内,戚映竹拿铜镜看自己脖颈上的红痕有没有消失一点,伴随着姆妈的唠叨,戚映竹一点点解开自己的衣襟。

戚映竹也嫌姆妈话多,嗔道:“姆妈,别总说我了,说说旁的吧。”

镜中女郎身形纤纤,青丝一点点拂落肩头。衣裙落地,重叠香罗。赤脚走过地上的衣裙,戚映竹站在冒着热气的木桶边,低头摘衣带时,听到姆妈念叨:“时雨这孩子,人其实还是不错的。”

戚映竹一怔,抿了唇。

她听姆妈第三十遍念叨镇上药铺发生的那点儿事:“当时真的特别混乱,我和史郎君根本弄不过那药铺,就是时雨过来的。他一过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真的女郎,就是那一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戚映竹嘀咕:“他又杀人了呗。这不好。”

成姆妈反而为时雨辩解:“那是因为药铺请的两个壮士拿了刀,要不是时雨机灵,时雨就被杀了。时雨是在保护自己!你看那药铺现在也不敢说什么……女郎,虽然杀人不好,但是总不能人家的刀都要跟前了,咱们只能躲吧?时雨又不是什么杀人魔,他是不得不出手……”

戚映竹低头,小声无奈:“……我又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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