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晰倒是不急于考虑这个,好的剧本可遇不可求,还是要慢慢挑选,慎重决定合作对象。
她静静听贺君怡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片场一角。
那边的灯下,陆冕正指导程宸的打斗戏,把繁复的动作逐招拆解,逐步示范。程宸学得同样认真,一遍又一遍地跟着练习,也颇有成效。
这一幕引来了不少旁观者,他们的动作实在好看,让人忍不住纷纷拿出手机录影,连孙导也被吸引过去,兴致勃勃地跟着比划了好几下。
“诶——”贺君怡注意到夏晰的目光所向,一同看过去,也跟着出了阵神。
说起来程宸在刚开机的时候,打戏方面都还是零基础,现在已经像模像样了。
专业武术指导恐怕都做不到这样每天手把手耐心教,影帝对这个剧组着实是用了心。
贺君怡赞叹归赞叹,也只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经历了在走廊的那次争执,现在的她可不敢再随随便便在夏晰面前提陆冕的名字。
不多时电路抢修完毕,头顶的路灯“嗡嗡”作响一阵,多米诺骨牌似的齐刷刷点亮,把黑漆漆的片场映照得如同白昼。
孙雪照拍拍手,各组人员登时散去,抓紧时间着手拍摄工作。
这场夜戏是个颇为宏大的打斗场面,涉及到各种道具和特效,经费投入不菲,力求呈现出极具刺激性的视觉效果,把暴力美学展现到淋漓尽致。
夏晰作为非主要出场人物,压力并不很大,主要重头戏都集中在几个男演员那边。
她只要在开场时上去露个脸就可以,甚至参与不到之后有爆破戏的部分,危险系数也不高。
“好,非常好。”孙雪照在场下对夏晰的表现发出赞许,却多看了一会儿监控器,“女主角妆有点花,化妆师上去给补补,重来一遍。”
化妆师立刻就位,夏晰微微欠身,由对方为自己整理好妆容,便准备着第二次拍摄。
然而还没等到人离场,对面的摄影师忽然满脸惊恐地从镜头后抬起头:“线线线!踩着线了!”
夏晰初时还不懂他在说什么,循声抬起头,转了好几眼才看到化妆师脚下勾着条线缆,拉长,绷直——
“哗啦啦!”那是瓷器纷乱往下滑落的声音,巨大的书架被缠绕的线路拖动,在夏晰身后晃了两晃,直直倾斜过来。
在场众人惊呼出声。
夏晰背对着危险毫无察觉,注意力还停留在化妆师脚下的电线上,正想提醒一句危险,就被一道力量猛地拽离。
力道太过强烈,那一瞬间她几乎是飞了出去,紧接着便被扑倒在了地上,翻滚了一圈。
伴随着一声沉沉的“砰!”,书架轰然倒地,无数碎片迸发四溅。
众人再度惊呼。
极度混乱的场面中,夏晰茫然想抬头,身体却动弹不得,她被人严严实实护在了身下。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颈间,她能感觉得到那呼吸有多急促,由此更觉茫然,眼睛无措地眨动着,看到面前落得满地都是的白瓷片。
发生了什么?
场下的导演、场务、助理……一窝蜂全部围上了前。
“陆、陆先生!”
姜助理的一声“陆先生”将夏晰从浑浑噩噩中叫醒,她瞪大眼睛的同时,听见孙雪照在呵斥:“快把架子搬开!”
又是“轰”的一声响,这次动静小了很多,只是还有接连不断“哗哗”的碎片洒落声令人心惊,她感觉到身上的人动了动,撑起了身。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重获自由,终于能扭转了脑袋,与他对视一眼。
陆冕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清涟的瞳孔映出她的倒影,在专业的打光设备下意外清晰,夏晰带了股迷惘,也带了股怔怔回视着。
下一秒,他就推拒了旁人的搀扶,自己起了身,也顺带着把她一并扶了起来。
她站稳时下意识回头,看向自己先前站立的地方,摔散了的书架和一地碎片,还有地板上触目惊心的凹痕,无一不提醒着她,刚才的情况有多惊险。
“吓死我了,夏晰你没事吧?”匆忙赶到的贺君怡拉过她,后怕地捉过她的手,又是拉伸又是翻转,检查个没完没了。
更多的关切则从四面八方而来,纷纷涌向了陆冕。
“陆先生您的脚……”
“我的天啊,这架子少说有千斤重,砸脚上不是闹着玩的,赶紧去医院拍个片吧?”
“去医院要紧,先别管拍戏了。”
那个人受伤了,夏晰意识到了这一点。
隔着人群,把目光惶惶投回他身上。
第60章 捕风捉影
涉及筋骨的伤不会有明显外露, 陆冕除了衣服稍显凌乱, 看起来分明安然无恙。
他被一群人簇拥在正中, 面色如常,只轻描淡写了句:“不碍事。”
夏晰下意识上前。
却被不断涌过来的人墙阻隔在外, 越推越远。
“夏晰。”贺君怡忧心忡忡拉住了她的手, “你这里都擦破了, 先去处理一下吧。”
“走, 先走。”夏晰还要再踮脚张望, 贺君怡把她用力一拉,拖走, “别看了。”
灯光下人潮攒动,她被拖得踉踉跄跄,回头只看得到一片模糊的光影。
回过神时, 她们已经坐在了保姆车里。
“还好那些瓷器都是用树脂做的,伤不到人, ”贺君怡从座椅下里搬出药箱,从里面翻了瓶碘酒出来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场景到现在还让人心有余悸, 无数道具摔成碎片,飞溅起来, 壮观得像下了一场暴雨。
夏晰坐在椅子上不动,也不说话,贺君怡猜她可能是吓得不轻,还没缓过来, 便先埋下脑袋,小心为她消毒伤口。
伤得倒是不重,只在手肘和膝盖下有几处轻微的擦破,差不多是小摔了一跤的程度。
要不是陆冕反应得及时……贺君怡心惊肉跳地回想着,手下动作不觉失了轻重,夏晰本能地把腿一缩。
“嘶——”不止是缩了腿,她浑身都蜷成一团,把贺君怡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对不起,弄痛啦?”回过神来就是一叠声道歉,夏晰则没什么反应,慢慢放松了身体,恢复平静。
“我不要紧。”她说。
她目中翻涌了什么,投往车窗外的无边暗色。
“君怡姐,去帮我看看他。”夏晰的声音在这初夏时节的凉夜,显得清冷而空灵。
片刻迟疑后,她音量小了下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你是说陆先生吗?”贺君怡问,继而触发了一阵感慨,“他……应该已经去医院了吧。”
“那个大书架好像是实木的,看着就沉。”贺君怡眼前浮出了一群人合力搬开架子的画面,“不知道人会怎么样呢。”
夏晰低低垂眸。
“可以去看他吗?”沉吟后,她还是那句话。
“当然可以。”贺君怡说着,好奇的眼神投了过去,声音也不觉放柔,她试探着提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看啊?”
她说完,把手轻轻地放在了女孩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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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城第九医院,骨科夜间病房。
经过了临时处理,再做完整套检查,又紧急招来专家联合会诊。
送走最后一个医护人员之后,姜助理高度紧绷的工作总算告一段落。
他安顿好一切,确认床上的病人没有别的需求,才稍稍松懈下一口气:“您先休息吧。”
姜助理走向门外,正欲离开,在开门的一刻顿住。
贺君怡准备敲门的手还悬在空中,相视之间,两人都愣了一下,接着不约而同后退两步,互相颔首。
再抬头时,姜助理瞥向对方身后的艺人,淡淡问候了句:“夏小姐。”
“打扰了,陆先生。”贺君怡走在前面,进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深深鞠躬。
夏晰跟着照做。
来这个地方,她总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全凭贺君怡主导。
直起身后,她看向病床上的男人,对方的视线也正落到这边,神情安宁。
换了身病号服,陆冕的面容略显憔悴,事实上,他唇色苍白由来已久,最近组里的化妆师总会刻意为他加重一点血色。
“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谢陆先生才好。”一旁,贺君怡还在诚恳地致以谢意,将准备好的果篮放在床头,再嘘寒问暖,“陆先生,你状况怎样,严重吗?”
“陆先生是粉碎性骨折。”姜助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