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纳粹便越发走上了独裁专制的道路。
“冲锋队的现在和将来都是德国的命运。”——恩斯特·罗姆
第六章
婚后,我便立即申请调入四处E科反间谍部门,前往捷克境内进行秘密工作,负责检查苏台德德国党和孔拉德·海宁的情况。
为了把情报送到柏林,我派人在边境两侧架设了若干直通柏林的特殊电话线。后来海宁受到海德里希和德国其他部门的巨大压力,最终接受了元首打垮整个捷克的主张。
我再次晋升,成为一级突击中队长。
海德里希与我好像真的回到了“正常”的上下级关系,他只有在工作时才与我谈话,谈话时,也尽量使他的副官在场,以避免我们的独处。
我很清楚元首接下来的意图是彻底摧毁捷克,深思熟虑之后,我建立了第一支由政府人员和纳粹党员组成的联合部队,供海德里希在占领布拉格时使用。
海德里希在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才又一次对我和颜悦色。他赞许地点头对我道:“这个原则应该大规模推广,你做得很不错。”
我想我掌握了取悦海德里希的新方法。
接下来,他派我作为海外间谍去搜集并整理达喀尔港口和非洲、法国主要海军基地的情报。我伪装成一位荷兰珠宝商的儿子,乘飞机前往西班牙。
在里斯本,我与冉克的旧伙伴,一个日本人接头,由于他的秘密身份,我只能叫他的代号Z。
Z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东方人,作为间谍,英俊的长相或许能更快地使他获得别人的好感——Z也这样评价了我,他还教会了我很多做间谍的实际经验。
海德里希在我出发前为我准备了大量外国钞票和一台莱卡相机,Z却告诉我:“做间谍工作,是越快越好,绝对不可以携带大量现金。”
“莱卡相机也绝不能使用,不管目标有多么重要或宝贵。”Z对我道,“我们得在德克尔另外买一台相机。”
在达喀尔,我住在一个犹太裔的葡萄牙钻石商人家中,他和他店中的伙计都在为我们工作,已经为我的到来做了充足的准备。
经过五天的辛勤努力,我们从港务局得到了详细的海港设备资料,并以珠宝的制成品和样品的名义公开寄往德国。
但在这些天里,也许是因为过于紧张而导致神经过敏,我每夜都感到疲惫不堪,无法入睡,甚至整夜做噩梦,早上起来总是精神困乏、全身出汗。
一天深夜,我再次被噩梦魇住,我梦见爆炸的炸弹、大片大片的鲜血以及海德里希的脸,他俊美的面庞阴沉可怖,用一种怨恨的声音质问我道:为什么背叛我?
我喊着他的名字惊醒:“莱茵哈德——”
Z听到动静来到我的房间,我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满头冷汗,脸色发白,浸湿的额发一绺一绺的贴在额头上。
“你怎么了,瓦尔特?”他关切地问我道。
“谢谢你,我没事。”我疲惫地摇摇头,Z坐到我的床边,为我倒了一杯水:“别担心,一切都很顺利,再过不久,你就可以回去了。”
“你休息吧,我替你守夜。”Z不容我拒绝地让我躺下,为我盖好了被子。
东方人纯黑色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我,可我无法回应这份温柔,只能当做没有看见。倦意涌上,我闭上眼睛,再次沉入梦中。
第二天,葡萄牙商人安排我与他的家人一起游览港口,我借着给大家拍摄全家福的机会,拍摄了很多以重要设备和建筑物为背景的照片。
如何将这些带回德国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最终,我在自己的大腿上划破了一道很深的伤口,将底片藏在绷带的夹层中偷带过境。
真实的伤口和过多的失血使我看起来非常衰弱,鲜血浸透了绷带,让那一块藏着底片的地方像是受伤之后的肿块。Z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我,直到与我告别。
这一举动果然博得了海关人员和边防警察的同情,我顺利地通过的检查,将情报带回了德国。
在海德里希的办公室,我花了两个钟头时间向海德里希报告这一次行动的具体情况。期间我一直站得笔直,未痊愈的伤口隐隐作痛,偶尔干扰着我的思路。
海德里希忽然问我道:“听说你和那个日本人相处得还不错。”
我如实回答道:“是的,长官,Z先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都帮助到床上去了吗?”海德里希形状漂亮的眉毛微挑,语气不善。
“长官,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完全一头雾水。
“狡猾的小狐狸,我不反对你利用自己的魅力去达成某些目的,但请你记住一点。”海德里希微微眯着眼睛,对我道:“你应当迷惑你的敌人,而不是你的搭档。”
我觉得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或许是他安插的眼线看见Z在我的房间待了一整夜,然后向他汇报了一些错误的信息。
我试图辩解:“长官,您误会了,我没有——”
“不必解释,你可以回去了。”海德里希下了逐客令,他道:“明天再连同照片交给我一份详细的书面报告。”
“……遵命,长官。”
我低下头,拖着受伤的腿,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海德里希的办公室。
我将做好的报告交给海德里希,他对我的工作成果表示了肯定。
我很努力地把我的每一项任务做好,帮助海德里希达成他的目的,而后在我们仅有的公事公办的相处中,期望着他施舍给我一丁点注目。
在密集的工作压力之下,我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不得不依靠安眠药才能获得暂时的平静。一天深夜,我从昏沉中被电话铃吵醒。
“这里是瓦尔特·舒伦堡,请问您是?”我的声音里还有含糊的睡意。
电话的那一头沉默了片刻,海德里希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派了人去你家接你,现在,出来。”
我立即清醒过来。
卡特睡在隔壁的房间,我迅速而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胡乱地穿上衣裤和军靴,披上制服外套便急匆匆往门外跑去。
海德里希派来的人很快就将车开到了我的家门口。开车的是海德里希的副官,路上,我问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讳莫如深道:“总之,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我来到盖世太保大厦,只有海德里希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长官。”
海德里希示意我坐下,将一份牛皮纸袋密封的文件推到了我的面前,我不解其意,将纸袋打开一看,只扫了几行字,冷汗便立即顺着我的后背往下流。
我惊慌地站了起来:“长官,这绝不是我所做的调查……”
“是不是你,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将这份报告拦截下来。”海德里希的脸色并不好,看起来像是工作过度劳累而导致的苍白,“现在你知道了。你对我……怎么看?”
他盯着我,神情极为复杂,眉头紧锁,内心似乎非常挣扎,我很难看到他有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
那份文件上,是关于海德里希的血统调查,末尾有我的署名。
海德里希一直是党卫军中纯粹的雅利安美男子的代表,元首一向偏爱这类金发碧眼,容貌俊美、身材高挑的年轻军官——他认为金发碧眼的白种人就是雅利安人,是最优秀的主宰种族,金发碧眼的犹太人则不被承认是雅利安人。
“雅利安人的最大的对立面就是犹太人”,元首对犹太人的仇恨在他的演说中可见一斑,他把犹太人看作是“世界的敌人,一切邪恶事物的根源,一切灾祸的种子,任何民族生活秩序的破坏者”。
而调查显示,海德里希有犹太血统。
海德里希对我道:“今晚,元首对犹太人的清洗即将开始。”
我沉默了半晌。我早已经发现了这一点,绝大多数的纳粹高层官员和将领——包括海德里希,似乎都对元首有着一种极端狂热的个人崇拜。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元首对犹太人的态度,令海德里希置于一种极度的危险当中,如果那份报告被上报给元首,并且是以我的名义,必将引起党卫军中一场巨大的动荡。
而这也无疑伤害了海德里希的感情。我是指对元首的崇拜之情,有什么能比被自己所崇拜的人厌恶更令人悲哀的事情呢?我对此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