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两人离开了李念雨的房间。
把自己抛进大床里,洛尘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甚至想打个滚。
顾永清也随后坐了进来,不打招呼地关了灯,然后就睡了下去。
一室黑暗,女人的发香丝丝缕缕地散溢开来,充盈了在黑暗中更加敏感的嗅觉,洛尘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圆月和时有时无的乌云,也睡着了。
半夜时分,在一阵憋闷中,洛尘醒了,空气中的水汽饱和得几乎立刻就能凝出水滴,让人的每一次呼吸都觉得压抑。
天边也呼应地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如同万千冤魂的悲鸣,又像是老天爷隐忍不发的怒气。
洛尘实在是很讨厌雷雨的夜晚。
雷声在头顶炸开,仿佛老天在炫耀它对于这人间绝对掌控的力量,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洛尘思绪混乱繁杂,直挺挺地躺着,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
“打雷而已,”身边突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洛少尉不必害怕。”
“谁怕了?”洛尘被这么一吓,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都炸起了毛,“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人在睡着时的呼吸声是不一样的,”顾永清说,“你呼吸乱了。”
“你也是被雷声吵醒的吗?”洛尘问。
顾永清沉默一息,“对。”
空气再次安静,只有雷声在欢快地闹腾。
洛尘躺了片刻,感觉身边的人起了身,靠在了床头,咳嗽了几声,然后又没了动静。
“要开灯吗?”洛尘问。
“不用。”顾永清回答,声音有些颤抖。
洛尘敏锐地察觉到不对,也爬起来,靠了过去。
“你怎么了?”洛尘碰了碰顾永清的额头,“怎么这么冰?”
“有点冷。”顾永清缩了缩身子,抬起手推开了洛尘,就像那晚在资料室一样,回避了洛尘的靠近。
“冷…”洛尘有些急,“那…你得盖被子,快,躺下去。”
“没用的。”顾永清说着,又咳了几声。
也是,要是有用,她也不会躺得好好的从被子里爬起来了。
依顾永清的脾气,她说冷,恐怕得是冻到骨子里的那种冷,就像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只穿着单衣,冷得骨子里都疼。
洛尘在一片黑暗中,听着身边人因为痛苦有些错乱的呼吸,束手无策。
“我…抱抱你?”洛尘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脸突然发了烫,但还是硬着头皮补充了一句,“我身子热。”
顾永清呼吸一顿,摇了摇头,“过一会就好了。”
顾永清说过一会,真的过了一会,她就又躺了下去,仿佛无事发生。
洛尘也随之躺下,满腹疑惑。
她那晚在档案室看过顾永清的档案,知道一年前她曾举报过自己的丈夫是焚天的影子,还协助便衣队在烟花之地逮住了那个又家暴又爱玩的男人。
但因为两人是夫妻关系,因此她的丈夫被定罪后,她也被独立于保密局的特务机关带走了,但经过审讯又被放了回来,在关了一段时间的禁闭后就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那天洛夜说她薄情狠绝,大概就是因为她举报了自己的丈夫,毕竟两人都有了孩子,她还能这样毫不犹豫地置他于死地,但洛尘倒是觉得那男人死有余辜,又家暴又风流浪荡的,换了她一天都不会忍,早把他剁碎喂了狗。
顾永清二十四岁的年纪,身体这么差,难道是因为受过什么折磨?毕竟特务机关的审讯室和保密局的禁闭室可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雷声渐远,洛尘又不知不觉地沉入了梦乡。
☆、离间
第二天洛尘醒来时,顾永清已经出了门,洗漱完毕,洛尘下楼来到餐厅,见到了不紧不慢吃着早餐的洛夜和赵处长。
“阿…顾秘书呢?”洛尘问。
“出去喂鸽子了。”洛夜翘着二郎腿,看着报纸,喝着茶,慢悠悠地答道。
“雨队长呢?”
“彻夜审讯,你能见到他就奇怪了,”洛夜合上报纸,“你以为人家是怎么在短短两年内成为队长的。”
赵处长:“……”
总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洛尘坐下,啃了口面包,看看眼前不对付的两人,决定还是少开口为妙。
吃完饭,洛尘出了门,踩过深深的庭院,见大门紧锁,还有士兵在站岗放哨,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昨天成功找到了阎王安插在公馆的鬼,顺利把糖送了出去。
兜了几圈,洛尘被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鸽子吸引,在它的指引下成功找到了顾永清。
对方正坐在水池旁,安安静静地摸着一只鸽子。
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给她渡上了一层恍惚如梦的柔软。
洛尘的目光不自觉地也变得温柔下来,在原地站定,就这么看着她。
“什么事?”顾永清察觉到了洛尘的目光。
“没什么,”洛尘低了低眸子,收敛起思绪,又恢复了平日里混不吝的模样,“就看看你。”
“这么喜欢看我?”顾永清似笑非笑,大约是想起了昨天晚餐时的事。
“嗯…对,”洛尘苦恼地皱皱眉,“喜欢。”
“为什么?”顾永清看着眼前的少女,身形高挑,脸庞清俊,眼神干净,皱眉都是好看的模样,确实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
顾永清又想起那天下午看到的场景,少女手上沾了淋漓的血,眼中是疯狂危险的光。
天真与残忍都那么纯粹,都明晃晃的叫人无法忽视,仿佛身体里藏了两个灵魂。
洛尘脚步轻巧地走到顾永清身边,眼含笑意地注视着她,“就是喜欢,没有为什么。”
“世间之事,总是有原因的,”顾永清不为所动,“因果因果,有因才有果。”
“可有些事就是没有原因的,”洛尘在她身边坐下,“非要找个原因大概是…因为乌鸦像写字台?”
“可我不是疯帽子,”顾永清平静道,“你也不是爱丽丝。”
“好吧,”洛尘撇了撇嘴,“你这人,总是这么一本正经,明明是个年轻人,就跟快入土了似的。”
顾永清没搭腔,四周又静默下来,只剩下了鸽子满足的咕咕声,有些鸽子吃饱喝足,就扑扇扑扇翅膀飞走了,越过高墙栏杆,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之中。
等两人回到餐厅,洛夜和赵处长都已回了房,雨霁还是没有出现。
顾永清又去了李念雨的房间,在书架旁走动,时不时地抽本书出来,洛尘没事可做,也抽了本书看。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唯一的娱乐大概就是看着那些士兵奉了小布朗的命令,几乎把公馆内外都翻了个遍地进行“消毒”。
欣赏着那些人跑来跑去地进行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寻找,洛尘感到了一丝恶劣的趣味。
直到晚餐,洛尘才再度在餐桌上见到了雨霁。
“雨上尉,怎么样啊?”赵处长问。
“招了,”雨霁简洁道,“一直不肯说,我的手下找到了他妻儿的住处,照片一拍,给他一看,什么都招了。”
“雨上尉果然深谙审讯之道,”赵处长言不由衷,“佩服。”
“只要是人,都有软肋,”雨霁说,“抓住软肋,审讯就事半功倍。”
所谓杀人诛心,大概就是如此。
“怎么晚饭还没上?”洛尘摸摸肚子,不满地抗议,“还有阿…顾秘书去哪了?”
“布朗夫人和小布朗子爵也不在。”洛夜也有些疑惑。
“顾少校与子爵阁下还有些事要谈,”李念雨及时出现,“马上就下来。”
“子爵阁下,让众人都感染上鼠疫并非明智之举。”阿诺德卧室的门口,顾永清站在小布朗和他的医生面前,镇静地说。
“顾少校何出此言?”小布朗也是一脸镇静。
顾永清懒得跟他掰扯,她清楚自己是绝不会听错的。
“九洲政府目前已有脱离亚马利掌控的趋势,贵国内阁已分裂为两派,米勒侯爵一派认为应当继续对九洲政府渗透势力,并帮助九洲政府维持统治,消灭焚天,而波特公爵则力主放弃九洲政府,转而与焚天组织交好,协助其掌控九洲,”顾永清看着小布朗变幻的脸色,冷冰冰地陈述着,“子爵阁下正意图与米勒小姐联姻,此次前来应当是为了加强对九洲政府的控制同时巩固盟约,我们这五个人是九洲政府打压焚天的骨干,若是全部丧命于此想必对焚天大有好处,九洲政府将会遭受极大损失,这绝不会是米勒侯爵希望看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