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眼眸望着她, 却不像平常一样阴沉郁然。
“你是神明。”他说，“所以, 那条人鱼也并不是你的管家。”
“雾壬是我的神眷者。而这座房子的主人西赛尔，也是我在凡界的信徒。”
约齐亚闭上眼睛，眉头蹙起：“只有我不知道你是谁。”
“毕竟当时的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伊兰并没有内疚。
“伊兰……”黑发少年睁开眼, 睫羽翕动着, 像振翅的黑蝶, 他深深凝视着少女，“现在我不是陌生人了，是吗？”
“傻问题。”伊兰轻笑, “你已经是我的伙伴了。”
“让我一直做你的伙伴。”少年抿了抿唇, 纠结的眉头也渐渐舒缓开，他一错不错地望着少女碧蓝色的澄澈双眸，“即使记忆恢复, 我也不会离开的。”
他并没有用商量的语气。
伊兰察觉到少年身上有些微妙的变化。
“嗯？难道你也想做我的神眷者？可你是黑暗神的信徒。”伊兰在床边支起下颌，认真地说，“我可不敢抢那位神祇的信仰力。”
约齐亚的唇角抽动了一下，视线移向天花板，闷声说：“黑暗神也许没有那么可怕。”
没有记忆的伊兰也不知道原主有没有见过那位神秘的原初之神。祂长什么样，可不可怕，她一无所知。
这时候，啪嗒啪嗒的声音传来，一个黑乎乎的毛团已经蹭到伊兰身边，用头去拱她。
约齐亚黑着脸，看着伊兰把那个毛团子抱起来，轻轻抚摸。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
“羊。”伊兰补充了一句，“不是拿来吃的！”
“这是羊？”约齐亚看到那生物的翅膀和尾巴，皱起眉毛。
“是一种魔兽，不过跟羊差不多。”
“难道你要养这个丑东西？”
“哪里丑？”伊兰剜了约奇亚一眼，然后宠溺地看着小黑羊，“明明很可爱！”
“……”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自己房间了。”伊兰抱着小羊，站起身，“明天就不要缩在房间里，和我们一起准备考试吧？”
“……好。”约齐亚轻轻点头。
伊兰走出约齐亚的房间，并替他关了门。
黑发少年在伊兰离开后，从床上坐起来。
他想起了很多东西。虽然记忆像打破的镜子一样，全都是混乱的碎片，但他努力拼凑，也大概能知道那些记忆究竟是什么。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那片黑暗而荒芜的大地，和少女在一起的情景。
以及，他是如何失去记忆这件事。
“赫、利、修、斯！”无可抑制的愤怒涌上他的头脑，暗影能量像黑夜中的凶灵，狰狞着、咆哮着冲出他的身体，房间里微弱的灯光也无助地闪烁几下，就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然而因为约齐亚布下的特殊结界，没有人察觉到黑发少年房中发生的异变。
伊兰趴在床上，挠了挠趴在身边小黑羊的下巴，没想到这小毛团竟然舒服地四脚朝天，开始在床上打滚。
“你真的是猫吧？”伊兰rua着小羊厚实的皮毛，“对了，该给你起个名字。”
伊兰呼叫系统：“阿统！这个世界古代语中，小黑怎么说？”
【是乌路哦。不过亲亲，您真的很没有创意呢！】
“就叫你乌路了。”伊兰没有理会系统的吐槽。
“咩！”小羊用角去蹭伊兰，应该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抚摸着着乌路，伊兰想起刚才雾壬离开时，神情不太对，依稀还看到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他是不是听到自己和约齐亚的对话了？他一向不喜欢那个黑发少年。
还是应该去安抚一下她的神眷者。伊兰从床上下了地，拍拍乌路的头：“乖乖等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小黑羊用嘴叼住了她的袖子，看起来不太高兴。
好不容易从乌路嘴下脱身，伊兰来到雾壬的房间外。
刚要敲门，发现房门并没有关紧。伊兰推门进去，房间没有点上莹石灯，漆黑一片。
另一边的浴池里却传出水声。
“雾壬？你在的吧？”伊兰走到池边，水池里昏暗不明，看不清蓝发少年的身影。
池面冒出一串气泡。这条小人鱼多半是躲在池底了，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等了一会，雾壬还是没有浮上来。
他这是不想与她对话的意思吗？
“你在闹脾气吗？”伊兰在池边蹲下来，一手抵住下颌，唇边含笑，“是不是看到我对约齐亚暴露身份了？”
生着鱼尾的身影在池底向她快速接近。
哗啦，人鱼少年浮出水面，浸湿的月白色长发贴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一对同样湿漉漉的金色竖瞳凝视着少女。璀璨的鱼尾在水面下轻轻摇曳。
少年的眼尾微微泛红，唇瓣上还有一道鲜红的伤口。
雾壬不说话，只是紧抿着唇，看着伊兰。
“真生气了？”伊兰揉了揉少年的头，手上不可避免地沾上水渍。
“吾神的决定，雾壬绝对不会违抗的。”少年低声说。
这明显是不高兴了。
“你不用担心，约齐亚是可以信任的。”伊兰安抚他。
雾壬把一半脑袋埋进水里，垂着眼，不肯开口。
“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气？”
人鱼少年的透明耳鳍微微颤动着。过了一会，他重新浮出水面，把手搭在池边，认真凝视少女：“我讨厌他碰你。”
伊兰怔了怔，这才明白雾壬在说什么。她无奈地笑道：“刚才约齐亚身体不舒服，我不过是扶了一下，他并不是故意碰到我的。”
“你，你根本不知道男人脑子里都是什么！”人鱼少年涨红了脸，尾巴用力甩动，溅起巨大的水花，“他，他还抱着你！他一定在想肮脏龌龊的事！”
伊兰从没见雾壬这么激动过，然后又听他说到男人，龌龊这些词，终于绷起脸，在人鱼额头上用力弹了个脑崩。
“啪！”
人鱼少年捂着被印上红点的额头，怔怔地看着伊兰。
“你想太多了，刚才并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伊兰说，“而且我本来是想让你帮我扶一下约齐亚，可是你跑了啊，我拦都拦不住你！”
雾壬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完全是因为心生嫉妒。
嫉妒约齐亚得到了伊兰的信任，也嫉妒他能让少女那样关心他的状况。
实在是太丑陋了。
少年重新缩回水中，无论伊兰怎么呼唤他，都不肯出来。
少女叹了口气，只能站起身。还是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吧。
雾壬从水下看着伊兰转身离开。
他的秘密不敢与任何人说，更不敢让少女知道。
他不敢说，仅仅是被少女抚摸头发，他都会生出让自己既羞耻又厌恶的反应。
更不敢说，不知多少个夜晚，他心中描摹着少女的容颜，在那高涨的谷欠念中沉沦辗转。
人鱼其实比谁都贪婪，他渴望伊兰的爱，想要她的目光只在自己一人身上。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臂。
肮脏龌龊的人，其实是他自己啊！
两日后。
光明祭典终于在全城的瞩目下举行。如书中所写的一样，蒂雅顺利得到光明神的眷顾，成为新任光明圣女。
这可是第一位平民出身的圣女！伽雷尔王城沸腾了，除了那几位从贵族家庭出身的落选女孩们。
伊兰在祭礼上看到蒂雅穿上了自己为她买的衣服。那是一条漂亮的白色礼裙，肩部有羽毛与金色细链装饰，礼裙的面料光滑如水，上面还绣着细密的金色细纹，只有在阳光下，才会反射出碎金般的美丽光辉。
而蒂雅穿上那条裙子后，比其他任何一位候选人都耀眼。
这是西赛尔推荐给伊兰的，据说这是王城里一位知名女性设计师的作品，并且西赛尔与那位女士也十分相熟。
不愧是三色堇酒馆的头号月下绅士。
不过伊兰是匿名把这件礼物送到神殿的。如果让蒂雅知道自己送裙子给她，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意外来。
当天，她听说杰克·盖伦也像书中所写的那样，给蒂雅送了一条礼裙。只是那条裙子和自己送的相比，就逊色很多了。
结果很显然，蒂雅穿的是自己送的那条。
随便披了个马甲，化身为普通平民少女去观礼的伊兰，远远看到杰克·盖伦皱眉看着女主身上的衣服，眼中是又气恼又尴尬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