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到……即使后来她无数次地去努力回想那一天，还是已经想不起那天她做过的所有事。
唯一能深深刻在脑海里的，是那夜下了一场雨，和临走前，陈星茗对她说的那句“对不起”。
就像和很多人擦肩而过，从此便再也不见一样。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李琦璿才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可能自己和这个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而她现在也清楚地明白，过了今天，她和这里的很多人，在以后的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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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汇演的节目大多都是由老师们贡献的。
枸杞大爷在毕业典礼上唱跳了一首《小苹果》，大家都被他辣耳的歌喉和滑稽的舞蹈给逗乐了，雷鸣般的掌声响彻学术厅。
李琦璿蓦地想起，以前枸杞大爷在课上用到随机点名程序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你们别把我想得太古板，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也是了解的。”
枸杞大爷很快就要退休了，他们是他带的最后一届学生。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拉近自己和学生们的距离，强调自己并不是一个跟不上潮流的老头。
可没人忍心告诉他，《小苹果》也早就过时了。
大家都在很给面子地热烈鼓掌。
现在这个时代，事物的迭代越来越快，林荫中学也正在和他们挥手告别，准备与下一批新鲜的血液相逢。
毕业典礼是他们三年间看过最轻松的一次汇演。
他们畅快地笑，放肆地欢呼。
再也没有老师会一本正经地板着脸，提醒他们保持安静。
然而很多人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琦璿望着悬挂在学术厅的红色横幅，鼻尖也忍不住开始泛酸。
【希望你们能永远记得在林荫的冒险与闯荡】
她会永远记得的。
再见了，林荫。
再见了，她的青春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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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结束之后，徐海将一年前大家写的信还给了他们每一个人。
李琦璿拿着信封，指尖不自觉地微颤，不敢打开。
等其他的同学开始忙着在彼此的校服上签名的时候，她一个人走离人群，走到操场旁边的一个垃圾桶旁边。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一条缺氧的鱼。
“骗子。”她低声骂了一句，然后狠狠地将手中的信封塞进垃圾桶，就准备转身而去。
回过身的时候，她偶然瞥见操场边，十一班的梁婧妍正和一个女生说着话。
那女生问她：“考得怎么样？能考上清大吗？”
梁婧妍今天穿着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脸上画着淡妆，五官更加精致漂亮，像个闪闪发光的公主。
可惜她正不顾形象地大笑着，回应问她问题的女生：“哈哈哈哈，怎么可能？肯定考不上。”
“那怎么办？”
梁婧妍叉着腰，噘嘴说道：“那又怎么样？等考研的时候再战啊。”
那女生也笑了起来，打趣道：“别傻了，你的何浩逸肯定早就跟人跑了。”
梁婧妍佯装嗔怒地瞪了那女生一眼，然后漫不经心地笑道：“跑就跑了呗，到时候我可以去清大泡别的小哥哥，也不亏。”
李琦璿的心里像是被人用手捏了一把。
自高一之后，何浩逸这个人，只在一年后清大对林荫的情系母校宣传视频中短暂地出现过一次。
没想到梁婧妍还能对他念念不忘，更不要说她还能做到如此洒脱。
真好。
她呼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认真地对梁婧妍说道：“加油，一定要实现你的愿望。”
“谢谢。”梁婧妍愣了一下。
李琦璿笑着挥手和梁婧妍告了别。
她也要学会像这样。
面对一段感情，轰轰烈烈地来，干干脆脆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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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谢师宴选在了一家颇为高档的自助餐厅，可惜很多人根本没享受多少美食，圆滚滚的肚皮里面装满了酒水。
李琦璿以自己年龄没有满十八岁为由，拒绝了别人的敬酒。
其实她这是怕自己酒量不行，喝几口就会醉，所以不是很敢喝。
但有些人就不像她一样顾及那么多，比如柳佳怡，明明酒量极差，还硬灌了自己好几大杯啤酒。
吃完饭，李琦璿好不容易才拉离了喝高之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起广播体操的柳佳怡，和众人告了别。
两个人的家在同一方向，她扶着柳佳怡，踉踉跄跄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夏日的天光悠长，但夜风总算是清凉的，吹过的时候，不带一丝暑气。
“李琦璿！”
柳佳怡忽然大声地喊了起来，然后一把推开了她。
李琦璿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柳佳怡蹲在了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有点儿怕你！”
周围人来车往，李琦璿耐心地半蹲下身子，柔声地问她：“你为什么怕我？”
柳佳怡抬起头，哽咽了一声：“我怕你嫌弃我……”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嫌弃你？”
柳佳怡摇了摇头，揉了揉发红的眼眶，说道：“你成绩越来越好，我的成绩越来越差……我怕你嫌弃我，不想跟我玩了，所以我就主动离开了。”
李琦璿闻言，怔忡了很久。
人来人往的道路旁边，车流声此起彼伏，无人在意这里的嘈杂。
好半晌，她才重新拉起柳佳怡，说道：“我没有嫌弃过你。”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走了很久才终于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这里是李琦璿住的区域附近，途经林荫中学的公交车的站台坐落的地方，也是曾经两人每天放学后互相道别的地方。
柳佳怡低垂着头，费力地笑了一下，对李琦璿说道：“你就送我到这里吧。”
李琦璿关切地问道：“你现在酒醒了吗？你自己能不能走？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柳佳怡点了点头，淡淡一笑：“嗯，清醒了。”
李琦璿不好强求，于是松了手。
两个人站在十字路口的马路边上，沉默无言地面对面望着对方，像两尊呆滞的石像。
李琦璿茫然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道别的话，却又说不出口。
“我……准备复读了。”柳佳怡忽然坦然一笑，对她说道。
李琦璿有些发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胡乱安慰道：“高考不是还没出分吗？或许……”
柳佳怡打断了她，说道：“不用等出分了，我自己什么水平我自己心里清楚，估计也超不了一本线多少分吧。”
“怎么会……”李琦璿说不出话来。
柳佳怡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在初中的时候，明明也是年级前几名啊……”
“我一直以为……我只是没认真学，只要我开始努力了，就一定能学好……没想到等我想努力的时候，别人已经远远把我甩在了身后，我拼命地追，都追不上了。”
李琦璿垂着眼，安静地看着她，没回话。
她知道这种感觉。
彼时的他们，都是满怀着骄傲踏进林荫高中的天之骄子，心里想着：这高中三年，一定要过得丰富多彩一些，不能变成只知道学习的机器。
然而有的人抱着这样的想法，却渐渐迷失在了浮躁多彩的青春里，忘记了自己终将会从少年变成大人。曾经做过的一切选择，不管是非对错，都将随着岁月慢慢积累，变成将他们推往人生十字路口的滚滚洪流。
如果不是她后来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让她想要努力追逐其光芒的人，她或许也会是其中一员吧。
很久的沉默之后，李琦璿抬起眼睛，问道：“在哪复读啊？”
“隔壁阳市棉中的理科复读班，下个星期就去。”
李琦璿知道这个学校，它的复读班在省内颇为出名，以魔鬼式的封闭应试教育闻名，跟林荫中学的教育模式很不一样，但每年的一本率也不低。
她轻叹了一声，只能对她说道：“加油。”
柳佳怡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已经给我们学校丢过一次脸了，我不想再丢第二次。”
没等李琦璿再说一句话，柳佳怡就笑着跟她道了别，转身大步离开了。
“一路顺风。”
尽管人已经走远，李琦璿还是轻轻地补了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