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18)

只是偶尔对视的时候,露出一抹无奈。

“既然你去西面,那我便回东面了。”两人吵完,季佐也正经起来。

“船队回来了?”兄弟俩相互间差不多什么都知道。

“嗯,看看这次到了些什么东西。”季佐双眼放光,提到钱和宝贝,他比谁都来劲,“我每次送走船队的时候就想,它们会不会走到天地的尽头?可每次它们都会回来,告诉我还没看见尽头。哎呀,你说这每走远一点,带回的宝贝便多一点,这若到了天地尽头,该是多大一个宝藏!”

“说不定圣女就住那。”季佑冷不丁来了一句。

季佐一顿,脸阴了下来,哼了一声:“你就披星戴月,吃沙喝泥去吧!”说罢,终于一甩袖,走了出去。

季佑抬了抬手,很难的的想再说些什么,可季佐走得太快,他到底没留住,便也没当回事,起身自顾自练剑去了。

第二天,前皇后大丧之日。

虽然宫中并没有任何有关举国同悲的命令传出,可百姓依然自发的沿着朱雀大道跪了好几里路。远远的就看着依仗缓缓靠近,后面皇后的灵柩被一辆巨大的马车载了,四平八稳的。

灵柩旁边一左一右,一白一黑,果然是传闻中的季氏兄弟!

只是白衣的圣所管事季佐面上罩了垂至胸前的珍珠面纱,虽说一身商贾的布衣,却依然显得贵气逼人。

而“西圣君”季佑虽然是黑衣,却外着玄色轻甲,头戴一鬼神头盔,脸也遮了大半,只剩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两兄弟的出现直接拉走了所有人的视线,直到他们过去之后,才发现皇帝的御撵也在后面缓缓前行着,只不过皇帝整个人坐在里头,连人都看不到。

沿街的人早就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

但不妨碍有人还小声议论:“皇上是真不喜欢皇后啊。”

“对啊,只封了个贞智,前头不都十七八百个字的谥号么?”

“要不然怎么季氏兄弟千里迢迢赶过来,任谁自家主子被这么欺负,也不会善罢甘休吧!”

“说的是。”

“啧啧。”

“南面水灾还不知道咋办呢。”

“别想了,西方圣所肯定不会出了,这回就宫中自个儿掏钱吧,嘿!”

“那我们税又要重了?”

“你说呢?”

“嗨!都是些什么事儿!”

连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元以臻当然更清楚,所以他心情一直不好。

他并没有忘了南方的水灾,也早打定主意从国库里出赈灾的钱款,可谁料户部领了旨一去一回,国库就空了?!

他一时间都有些混乱了,是宫中太穷,还是他们要的赈灾款太多,怎的一下子就捉襟见肘的感觉?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自然只有加重赋税才能自救,但他偏不,且不说他做不出这种苛捐杂税的暴君,他也不想让西方圣所看了笑话。

前皇后在的时候有西方圣所做靠山,事事顺风顺水没错。可不代表没了他们,他就当不了这个皇帝了!

“北蝗灾,南水灾,沿海还有倭寇,还有北疆三十万精兵要养……”元以臻在车里掰着指头算,微微一皱眉,“多事之秋?”他一握拳,“她们来了都没好事,先人诚不欺我!”

每一个圣女驾临,世道总要动荡一下,不是这个要反,就是那里有灾,反正她是过来出钱出人让西方圣所捞一波名望走,殊不知在有心人看来,她们和灾星无异。

若不是圣女本人实在太讨人喜欢,早就来一个死一个了。

元以臻看着前方纱帐后的灵柩,内心又是狠戾又是复杂。他干脆拧过头去不看,一眼又瞥见地上乌央乌央跪着的百姓,又陡然揪紧了起来。

他的富有天下,是因为拥有他们。

可还有比他更厉害的,是那个季佐的富甲天下。

他看着前面一左一右仿佛没有任何防备的身影。,或许,这次是个好机会……

他的面前忽然一黑,是窗外有一个骑士过来挡住了他的视线,那骑士不仅在他窗前与他并排着,还伸进了一只手。

那手手背筋骨分明,修长白皙。

元以臻笑了,他握上去,摸到了那手的手心,有一层细细的薄茧。

“你不该来的。”他头靠着窗沿叹气。

“我必须来。”外面的声音果然就是萧若骐的,她穿了羽林卫的轻甲,微微画了一下眉眼,看起来宛如一个清俊的小生,她的神色凝重,盯着前面的季佑,“我不放心。”

元以臻不语,他被羽林卫的好手层层保护着,可是在萧若骐看来,竟然还不够放心。

两人握了一下手,就松开了,萧若骐继续驾马,走在元以臻窗外。

过了一会儿,眼见已经走出百姓环绕的地方,萧若骐忽然低声道:“以臻,这是个好几回。”

元以臻一震,他当即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因为这就是他方才脑中在想的:“不,不可。”他断然否定,“他们不可能没有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可我派人查看了一下,他们二人确实没带护卫!”

“那也不一定留得住季佑,若只杀了季佐,让季佑跑了,你可知道会什么下场?”

“以臻!”萧若骐急起来,压低声音,“你可知半个月前季佑与王庭可汗见过面后,那可汗回绝了周围所有部落贵族求娶他女儿的请求?”

元以臻呼吸一滞:“他是想……”

“季佑根本没有诚心献上西疆,没有他镇守的西疆,就还是那王庭可汗的天下,他们西疆骑兵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咱们的将士,还是只能守在关内!”萧若骐道,“现如今季佑若给那可汗做了女婿,收回西疆,也就一句话的事。”

元以臻咬紧了牙关,他感到怒火不断冲击着他的头颅,可是心底却有什么东西死死的压抑着他的冲动,逼他冷静下来。

他回忆着,回忆着当初圣女带来西疆地图时朝臣山呼万岁的场景,回忆到若骐的父亲萧定与季佑对峙归来后的忌惮和谨慎,想到每次自己畅谈西疆时,群臣群情涌动的样子……

不,有一个人很冷静,一直很冷静,冷眼旁观,从不参与。

卓令吾。

他是不是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元以臻倏然冷静下来,他冷笑一声,在御撵中坐直了身子:“若骐,不要冲动,我们冲动了一次,不能冲动第二次了。”

萧若骐嗯了一声,再没有任何意见。

朕的朝中还是有人的,元以臻心想,总有一天,朕也要把你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第15章 逼誓

洛陵旁,帝王行宫。

元以臻站在面山环水的碧波亭中,似乎是看着景,眼里却没一丝山色波光,反而黑沉沉的。他的背影挺拔紧绷,一点也不像在看景。

“皇上,他们到了。”身后,大太监全德躬身道。

元以臻人一僵,吐了口气,点头:“领进来。”

“是,”全德随后出去,在外面大声唱道,“传宰相卓令吾,季佐、季佑兄弟,觐见!”

话音落,脚步声便嘻嘻索索的靠近了,元以臻努力辨认着,那个缓而沉的多半是卓相,另外两个轻而徐的多半是季氏兄弟。

终于来了,他觉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这两个只闻其名却如乌云罩顶的男人,尤其是那个季佑!今天他定要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大元朝真正的主宰!

他一直背着身,硬是不转过去,直到听到身后三人齐呼“微臣卓令吾/草民季佐、季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时,才转过身。

果然,他们和宰相一道,跪在他的面前。

宰相是无辜的,他只是想把他叫来掠阵,于是赶紧使唤全德:“平身!卓相,你与朕何须如此大礼,不过寻常一叙罢了。”

卓令吾垂着眼被全德扶起来,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总是要有别的。”

这话说得有深意,听着像是在提醒季氏兄弟,元以臻心里舒畅,觉得卓相这队友找得好,不过面上却不敢摆出来,还得一脸忧伤。

他看向季佐季佑,只一眼,便顿了顿。

季佐季佑谨遵规矩,压根没有抬眼看他,也垂头束手站着,一时间竟如两个普通的青年一样,看不出丝毫锋芒。

让他陡然生出一种是自己大惊小怪的感觉。

在外蹦跶起来能把人逼疯,见了面却和路人一般毫无威胁,元以臻虽然没怎么出过宫门,但他不是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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