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此多娇(重生)(106)

作者:三愿大人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舒明悦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痕,泪眼点头, “是。”

随着话音落下, 捏在她下巴上的手指骤然用力,似乎能把下颌骨捏碎,舒明悦不吭声、也不闪躲, 只有不受控制泛红的眼眸,暴露了她此时难忍的疼痛。

虞逻双目赤红, 倏然可恨地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去。

门口处传来他的吼声,“人都哪去了!?把她给我关起来!”

舒明悦缓缓抬起头, 一双清亮的眼眸此时变得无比黯淡, 看了他背影最后一眼。

那天的风很大, 光影将屋室分成了明暗两面,他站在明亮的那头,她跪在昏暗的这头, 两个人就这样被光和风永远地隔绝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

虞逻离开后, 舒明悦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小腹处的抽痛越来越强烈,她终于从呆滞的神色中回过神, 蹙了一下眉。

她低头,手指捂了下肚子,眼神茫然然,像是有所预感一般,手指倏然攥紧了衣衫,就在那时,腿间涌现了一抹热流。

她脸上后知后觉地露出了一抹慌乱。

医师很快就被请来了,她是舒明悦的陪嫁,亦是亲信。

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阒寂无声。

医师手指搭在她手腕上,像是不可置信一样,反复摸了好几次,舒明悦缓缓偏过头看向她,哑声道:“说罢。”

医师垂首,低声颤道:“公主,您……有身孕了。”

说得万分艰难。

舒明悦一下子攥紧了细白手指。

“两个月左右,胎相不安稳,公主这几日情绪激动,有些见红了,臣给公主开一副……”说到这里,医师的声音戛然而止,仰头看向她,神□□言又止。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如此困境,公主是想要安胎药,还是落胎药?

舒明悦哭着笑,闭上了眼。

医师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狠了狠心道:“公主,臣斗胆说一句,这个孩子,不宜要。”

北狄风俗不同中原,对待后嗣血脉不甚严苛,只要虞逻承认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能在北狄有一席之地。

可舒明悦不一样,她若想顺利从北狄离开,就不能要这个孩子。

巽朝可以勉强接受从北狄和亲归来的公主,却不会允许她诞下北狄可汗的子嗣。

更何况,母国是巽朝,孩子在北狄,日后两国再起冲突,舒明悦这个母亲夹在中间又该如何?

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早日了断的好。

舒明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这个孩子,她成婚三年才有,承载了她的许多期盼,如何能狠心打掉?

可是……

她睫羽一直颤,手指抓紧,情绪激动,小腹又开始隐隐约约抽痛了。

恰在此时,阿苏善惊慌地跑了进来,“可敦!不好了!”

舒明悦现在已经能坦然的接受任何消息,抬起眼睛,哑声问:“发生了何事?”

阿苏善声音磕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复述了一遍。

原来那日虞逻回来后,得知乌日娜把真相告知了舒明悦,盛怒之下,将她处决了。

阿史德塔汗丧女悲痛,今日在半路上瞧见大巫医命人将已经制好的凝香丸给舒明悦送来,情绪激动之下突生异动,将那些丸药全部毁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库房有药材,重新制一份便是。可是这几个月,边境战火连绵,已经严重影响了西北商道,上个月从西域运来的药材在半路上毁于战火,如今库房里剩下的药材已经用尽。

没有了凝香丸,也并非马上绝路,还有佛子开的汤药可以喝。

但汤药得效果不好,且最多只能喝三个月。

这三个月,应当足够再购入一批药材了。

可是……

可是一个时辰前,舒明悦捅了乌蛮将军,可汗震怒,还会派人千辛万苦去西域为她寻药吗?

阿苏善神色担忧。

舒明悦抿了下唇,轻声问:“还剩几颗?”

阿苏善如实回道:“三颗。”

三颗,三天。

舒明悦沉默,陷入良久的寂静中,忽然低声开口道:“都出去吧。”

阿苏善躬身告退,医师深看她一眼,叹气退了出去,开了一剂安胎药。

而舒明悦这一思,就思到了月上梢头,夜色浓稠。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偷偷摸摸回巽朝,带着孩子隐姓埋名;比如去一个更远的地方,不是巽朝的地界,也不是北狄的地界;再比如留在北狄……

她想了种种可能,唯独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

那一整个下午和晚上,舒明悦都在沉默中度过,就好像入了一处绝境,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陡峭悬崖,当真穷途陌路了。

去年时她断过一次凝香丸,知道断药的滋味。

她的身体会很快虚弱下去,一开始是疲惫、嗜睡,甚至一睡不醒,紧接着身体就会因为虚弱而表现出更严重的反应,头疼、呕血,最后只能下持久而磨钝的难受。

今天白日,虞逻的确震怒了,甚至在捏她下巴的瞬间,她心尖直颤抖,以为他要一掌掐死她,可是他最终收手了,转身离去。

可这并不代表他原谅她了。

此时此刻,舒明悦甚至不确信,他会不会心无芥蒂地接受这个孩子。

医师回来了,手中拿着那副可以暂时代替凝香丸的汤药药方,上面用朱笔圈划一味药,神色为难,“公主,这汤药,孕妇不能喝……”

舒明悦朝她看过去。

医师低头,咬牙道:“公主,这孩子不能要。”

不是不宜要,而是不能要。

不然,只能一尸两命。

舒明悦身体一震,身体摇摇欲坠,视线落在那被朱笔圈画起的一味药材,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这次不止是绝境了,而是刀子在往她身上割。

沉默了片刻,舒明悦手指轻轻抚过那味药材,“可以去掉吗?或者,用其他药材代替。”

医师像是早有预料,声音急道:“公主,不可!”

虽然可以用其他的药材代替,但汤药的药效会大打折扣。

“去准药材吧。”舒明悦低声吩咐,又道:“将凝香丸掰开,掰成四分之一,再配上这汤药,应该够我安然无恙十日了。”

医师不同意,语气忧急如焚,“公主!”

舒明悦摇了摇头,“按我的吩咐去做。”

说完,她手掌握在小腹上,收紧又松开,最后闭上了眼,低声又道:“去请可汗。”

这个时候,她无人可求,只有虞逻才能救她,救这个孩子。

****

乌蛮死了。

虞逻在榻上坐了一整夜,眼里布满红血丝,第二日原本天光熹微时,却乌云遮天,狂风积卷,一场风雨欲来,直到随侍的声音传来。

”可汗,可敦有事相请。“

虞逻神色阴沉,“不见!”

随侍应声离去,正要走出内间,身后的声音忽然传来,略微沙哑,问:“她说何事?”

“不知。”随侍摇了摇头,犹豫了片刻,“可能是因为凝香丸吧?”

虞逻倏然抬起眼,眉头深皱,“你说什么?”

因为昨日舒明悦捅了乌蛮,虞逻有大为震怒,将其禁足,便无人敢把凝香丸被毁一事告知虞逻。随侍低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凝香丸没了——

库房里的药材也没了——

虞逻神色呆怔,旋即手掌猛地用力,只听“喀嚓”一声,那只榻扶手被捏碎了,木屑横飞,刺进了掌心里。

随侍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犹豫了片刻,问:“还要去见可敦吗?”

虞逻面上掠过了一抹惊慌,又咬牙切齿,“叫处铎过来!”

随侍一愣,连忙下去安排。

没有凝香丸的舒明悦,根本活不下去,而雾枝花和佛罗草只在春秋二季盛开。

今年春日,两国战火四起,雾枝花和佛罗草迟迟未到,这大半个夏天,全靠去年秋日囤的药材在支撑。

上个月在东归路上被毁的那批药材,恐怕是今年春日的最后一批药了。

可今年秋日的药材,还要再等两个多月。

若是新制的那瓶凝香丸没有被毁,虞逻倒不至于如此惊慌失措,因为每次制药,有丸药四、五十粒,能撑一个多月,再配合那副汤药,安然无恙地等到秋日不是问题。

可现在不一样,舒明悦只能喝那副汤药了。

他得亲自去一趟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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