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一样的妖怪还有多少?”裴景行多留了个心眼,“国公府不是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里面很大,你一个可能不够,多派几个去。”
又有几只麻雀和乌鸦站出来,领头那个乌鸦扫视了一圈,点点头:“这几个都是近两年新进的妖怪,派他们去没问题。”
其中一个小乌鸦学着人摩拳擦掌的模样,摩擦了一下翅膀,跃跃欲试:“那些大妖怪总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用,给妖怪丢脸。这次我们可要给自己争口气,让他们和臭道士都知道,我们小妖怪也不是好欺负的!”
领头的乌鸦一个眼刀扔过来,小乌鸦赶紧改口:“当然啦,臭道士是说那些坏道士,像苏道长这样的,是我们小妖怪的朋友。”
两个人和十几个小妖又商议了一会儿,决定明天一早,这几只小妖就去国公府上方打探情况,把吴国公的府邸地形摸清楚,最好能把那些妖怪被关的地方也打听出来。
等到了晚上,就该是苏衍和裴景行行动的时候了。
“今天忙了一天,大家都好好休息吧。”裴景行起身走到窗户边,看了下天色,转头对苏衍说道,“就快要到宵禁的时候了,你也赶紧回太玄观吧。”
苏衍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按照裴景行的性子,往日若是快到宵禁,他必然会邀请自己留宿。今天却突然改口,竟是催促他赶快回太玄观。
为什么裴景行今天有这转变?
苏衍心存疑惑,但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依言起身,冲着裴景行点头道:“那明天我再来找你。”
“好。”裴景行想了想,又说,“明天上午我要去内衙处理公务,牛春辉指不定还会派人去内衙要人。这样,咱们定在申时三刻,大家再在这汇合,如何?”
苏衍自然没有意见,同意了。其他小妖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叽叽喳喳地和裴景行告别,又顺了几块酥饼走。
裴景行亲自送苏衍出府,一旁的福伯开口问道:“少爷,今儿个怎么不留饭呢?”
裴景行转头对福伯笑道:“福伯,你这么热情,小心把苏衍吓得都不敢上门了。”
福伯嘿嘿一笑:“这不是看少爷难得有一个朋友,太高兴了不是。”
裴景行听了这话,却是莫名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余晖里若隐若现的月亮:“朋友啊……”
“苏道长,你不开心么?”布囊里传来田七闷闷的声音。
临近宵夜,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远处隐约传来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以及催促路人赶紧回家的招呼声,田七便大着胆子开口。
“没有。”苏衍回答道。
“苏道长骗不过某的,”田七在布囊里摇头晃脑,“苏道长可别忘了,某骗人的技术那是一流的,你的表情已经暴露你的心情了。”
“有么?”苏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没觉得。”
“所以某才问呀,”田七又说,“这种自身都没发现的不开心,才是最可怕的不开心呢。苏道长,你是不是在生裴街使的气?”
“不是吧。”这次,苏衍也有些不确定了。
田七想了想,开口问道:“苏道长,你是不是觉得裴街使对你隐瞒了什么?”
“你也这么觉得?”
苏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是不开心——难道是因为裴景行对自己隐瞒了什么的原因么?
田七回答道:“某只是觉得裴街使似乎不想让你和那两家国公有太多牵扯。”
苏衍在西京呆了快一年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在瓜田里捉鬼,却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小道士。所谓西京大,不易居,西京里聚集了不少高官贵族,不是他苏衍一个小小道士轻易能得罪的。
裴景行是自己的朋友,或许是不想让自己明晃晃地得罪那两家一等国公,才让自己小心行事,不要随便插手。
苏衍这么想着,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无法打消。他总觉得牛春辉和朱志文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是有联系的,而这件事,似乎和裴景行四年前的西域之行脱不了干系。
不出裴景行所料,第二天一大早,他才到内衙点卯,外头就有人进来通传,说是牛春辉派来的家仆在外头求见。
裴景行听了,提笔沾了点墨,略一顿,说道:“让他在外头等着吧。”说完,他便管自己处理起公务来。
通传的人自去传话,牛春辉派来的家仆往日狐假虎威惯了,这会儿被裴景行晾着,一肚子不满,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苦哈哈地坐着喝茶。
等了一个多时辰,裴景行才搁笔,喊来门口守着的人:“走,咱们去会会。”
牛春辉的家仆听说裴景行来了,赶紧起身,笑嘻嘻地迎上去问好:“裴街使,我家少爷派我来寻人。”
裴景行不理他,坐下之后理了理衣袖,这才不耐烦地问道:“寻什么人啊?”
家仆笑脸一僵,他总不好大大咧咧地说寻那当街殴打小道士的人吧?
家仆想了想,好不容易想出一套说辞来:“昨天那事实在是误会,是他们没听清,找错人了。”
“找错人就能随便打人了?”裴景行斜眼看着这家仆,“府上的行事,倒是让我大看眼界。改明儿要是有机会,我倒要好好请教请教牛国公。”
家仆一听裴景行把牛国公搬出来,忙赔笑说道:“裴街使言重了,这件事是我家几个恶仆行事不端,我家少爷昨天已经责罚过他们了,就剩下被抓起来这个。少爷说了,让我把他逮回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他看裴景行沉默不语,又说:“少爷还说了,要备下重礼,给那位道士赔罪呢。”
“重礼就不必了,你们都已经吓到人家一次,还想吓唬第二次么?”裴景行敲了敲桌子,“回去告诉牛春辉,想要人,就自己过来。”
“这……”家仆犹豫着,“这恐怕不妥吧?不过是一个家仆,还不至于我家少爷屈尊降贵,来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裴景行反问,“要不是他,你们会去打人么?恶仆之所以是恶仆,就是因为有更加嚣张的主子在后头撑腰。牛春辉不来,这人我们是不会放的。”
家仆气急,也懒得再赔笑脸了:“好,好!我这就去回话!”
裴景行扬了扬嘴角,没再理会。
牛春辉家仆走后不久,又有金吾卫进来通传:“裴街使,太子殿下派人来,请你进宫一叙。”
第43章
裴景行手一抖,笔重重摔在桌子上,在纸上留下浓墨一笔。
“裴街使?”传话的金吾卫见了,又说,“外头的内监催得紧,说太子殿下请您立刻进宫。”
裴景行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出去请那内监等候片刻,我立刻就来。”
如今的太子居于东宫,纵然裴景行身为金吾卫街使,他想要进去,必须在宫门外边解下佩刀,交给随行的羽林卫。
自从他们从西域回来后,太子便久居东宫,连每年除夕、元宵这几个重大的节日,都不曾露面,也难怪有段时间西京疯传着太子已经殒命的消息。
细细算来,裴景行已经有四年不曾见到太子了。
裴景行越想越奇怪,这段时间朱志文和牛春辉的动作,让他想起那段不好的经历,心中更是隐约有了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测。太子如今突然宣召,更加让裴景行觉得不安,走在去往东宫的路上,他背后已经有了一层冷汗。
“公公,太子今日为何突然宣召?”
领路的内监并未转头,声音从前头传来,被宫中阴冷的凉风一吹,支离破碎地钻进裴景行的耳朵里:“太子殿下只说请裴街使进宫一叙,并未说其他的。”
裴景行心中的疑惑愈发深了,但太子宣召,他只能跟着领路的内监往东宫走去。
进了东宫,内监带着裴景行绕过大殿,走到后面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前,停了下来。
“裴街使还请在此等候,”内监转身对裴景行说道,“咱家先进去为裴街使通传。”
“公公请。”
他等了一会儿,那内监又出来,摆出一个“请”的架势:“裴街使,请。”
进入殿中后,扑面而来的是一层层厚重的帷幔,每一层帷幔旁边都站着一个宫人,无声地替裴景行拉开面前的帷幔,随后又很快放下,免得殿外的凉风吹进来,扰了殿内的贵人。
裴景行穿过二十余层帷幔,这才看到一张硕大的床,床上躺着一个身着黄色内衫的年轻人,黑色的头发披散着,恰好遮挡住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