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谙笑笑:“这么说你明天就能变回去?”
“或许。”空云落言简意赅,但他心中总有抹怪异的感觉。
曲谙从篝火里挑出些炭,在旁边支了个小灶熬汤,小火满熬的汤味道逐渐香浓,棒骨的精髓被慢慢炖煮出来,里面还加了把黄豆和一些冬瓜,汤色浓郁,喝一口能暖到脚心,一碗下去就餍足不已。
空云落本有些疲惫,但那骨汤味儿一个劲儿往他鼻子里钻,扰乱他的安宁,肚子也饿了起来。他不满地冲曲谙凶:“你要煮多久才好?”
曲谙抬头,发现连段千玿也关注过来,笑道:“这就好。先擦擦手。”
“我这样怎么擦?”空云落道。
“我帮你。”曲谙无奈。
段千玿自告奋勇过来盛汤,但刚盛出一碗,他猛然回头一扫,“谁?”
马车之后,一个白衣男人走了出来,他手上提着一壶酒,平和地解释:“在下偶然路过,见此处有人烟,便来看看……”
曲谙惊愕不已,“元……元翌?”
第71章
来人竟然是元翌,他看清三人,也很是诧异,“曲谙?你们不是在旻城吗?怎会出现在此?”
“你深夜还在外游荡,才更显可疑吧?”段千玿警惕看着他。
元翌有些难为情地笑笑,“我住在附近的驿站里。那驿站只管住,不管吃喝。我赶了两日路,腹中空空,便想出来碰碰运气,若能逮到一只兔子或是捕到条鱼,能救救我的急。”他还提了提酒坛,“你们看,我还带了坛酒。”
曲谙见他白衣蒙了尘,几分憔悴落魄,于心不忍,但却不能擅作主张把他留下。曲谙低声对空云落说:“要不让他和我们一起吃罢,汤这么大一锅,我们仨也喝不完。”
空云落听着不爽,“你很想和他一起吃?”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曲谙冤枉道,“只是想着好歹也是相识一场,人家遇到困难我们恰好能帮,就帮一帮嘛。”
空云落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曲谙知道这是默许的意思,便兴高采烈起身邀元翌过来。
空云落对段千玿使了个眼色,段千玿心领神会,多拿了一个碗来盛汤。
元翌坐到篝火旁,见空云落吊着手,关心问候道:“孔小公子的手怎么了?”
空云落盯着他的眼睛道:“两日前遭了贼。”
元翌皱眉,对空云落的遭遇很是不忿,“世风日下,竟还有如此恶性。可曾报官?抓住那贼了吗?”
“你不问我被抢了什么东西?”空云落道。
元翌道:“孔小公子你的平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空云落慢吞吞道:“那你又怎知是‘那贼’而不是‘那些贼’?”
元翌愣了愣,茫然道:“我只是顺嘴一说……莫非你遇上了团伙作案?”
空云落暂时未从元翌脸上找出一样,无趣一撇嘴。
曲谙端着两碗汤过来,笑吟吟道:“吃饭了。先喝汤,火里还有烤地瓜。”
元翌喜出望外,“在下真是撞上了天大的好运。”
空云落接过自己那份,再瞥一眼元翌那份,肉不如自己的多,看来曲谙的胳膊还知道朝哪儿放,他稍稍满意。
元翌谢过一圈,真准备喝下,段千玿却叫住了他。
“等等,元公子,这汤也不能让你白喝。”段千玿道,“我看你也是个练家子。”
元翌谦让道:“学过几年武,毕竟独身在外,总得几招防身。”
“那就和我过几招!老段我许久没动筋骨,都要乏了。”段千玿起身,朝元翌做了个邀战的手势,“来罢,若我输了,便将我那份食都让给你!”
“还有赌注?我就这一碗汤……”
“少婆婆妈妈,我也不稀罕你那碗!”
元翌只能把碗放下,过去迎战。
曲谙不明白段千玿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出,大概是在试探?也是,小心为上。
他小声对元翌叮嘱:“段叔很厉害,你多加小心。”
元翌对他微笑点头。
两人走到前方两丈之外的平地。
元翌礼貌抱拳,“得罪了。”
段千玿一言不发,迅猛出手先发制人。
元翌后退双臂格挡,伺机反手突破,但段千玿的攻击密集如雨,他一旦退便节节退。
曲谙捧着碗,汤都望了喝,直愣愣看着那两人过招,段千玿没用上什么飘逸高深的身法,就是拳脚配合,倒也附和他现在的扮相。但元翌却招架不住,连曲谙一个外行人都看出了元翌对段千玿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段千玿双手成爪擒住元翌的手再往后一甩,元翌都要退出五丈之外了。
两人过了几十招,最终元翌被段千玿一个推手推翻在地,累得直喘气,站不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对段千玿抱拳,“在下认输,段叔好身手。”
段千玿提着他的胳膊让他站起来,“我以为你只是谦虚,原来还真是只会几招。”
元翌露出羞愧窘迫的模样。
回到篝火旁,曲谙问:“如何?”
元翌有些难堪地笑笑,“自然是我落败。让你们见笑了。”
“怎么会,打得很精彩。”曲谙知道段千玿很厉害,元翌能在他手下过那么多招,在他看来也是厉害的。
曲谙把汤递给元翌,元翌接过,道了声谢,喝了口汤,却不像方才那样喜悦,脸上有几分闷闷不乐。
空云落到对面与段千玿同坐。
“此人功夫一般,路数也和昨日那人不同。”段千玿低声道,“有几次我故意露出破绽,他也抓住了,不像隐藏实力。”
“不要过早下结论。”空云落淡淡道,“他靠近马车,惊驰却未曾察觉,仅这点,就能证明他绝非常人。”
篝火的对面,曲谙对元翌低落的情绪有些不知所措,“元翌,是不是汤不合你的胃口?”
元翌忙道:“不是,这汤香浓美味,能再这样的夜里喝上一碗,实属我三生有幸。”
“那你怎么……”
“我……只是想到让你看见我如此狼狈的一面,就实在无颜以对。”元翌低头道。
曲谙愣了愣,随后笑了出来,“你怎么会这么想?刚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昨日还说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今日就又碰上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分,喝喝汤,聊聊天儿才是主要。”
元翌听他的话,释怀了不少,“说得是,是我太拘小节了。”
曲谙喝下一碗汤,咂咂嘴,问:“元翌,你说你住在附近的驿站,那么你也会去柏岳城?”
“正是。我在途中听闻柏岳城近日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拍卖会,汇集各路人士,我也想凑凑热闹,便同一车顺路的商队来到这里。莫非你们也会参加?”
“不……”曲谙收声想了想,没准这个拍卖会也是他们能接近玄参派的途径,又道:“或许吧。”
喝了汤,烤地瓜也熟了。
从火堆下把黑乎乎的地瓜挖出来,晾一会儿,不那么烫手时拿起来掰开,外面那层焦黑,里面却是湿润金黄,甜香扑鼻。
空云落手不方便,曲谙便先喂他吃了一个,还故意用沾了黑炭的手在空云落白嫩的小脸上抹了几撇。
“洛洛,你好像只小猫。”曲谙笑呵呵道。
空云落狠狠瞪他一眼。
“我带了酒,曲谙,段叔,可要来一杯?”元翌道。
段千玿摆手,“我今晚看夜,不喝了。”
“曲谙呢?这是三年高粱酒,滋味醇厚,很好入口。”
曲谙是心动的,虽然马车上也有,但都是段千玿喝的烈酒,他要是偷买私藏,空云落能扒了他一层皮。
曲谙只能渴望地看向空云落。
那眼神,映着跳动的篝火,像在闪闪发亮,带着火光的湿润,写满了期许。
空云落有些好笑,心里嘲着曲谙没出息,面前微微颔首,“只一杯。”
曲谙欢天喜地,捧着碗让元翌给他倒上。
一口酒入喉,像是一口清香悠长的温火,顺着曲谙的喉咙慢慢烧起来,身子一下就暖了起来,不是外体烘烤的温暖,而是血液逐渐升温,整个人像一块暖玉一般。
“好酒哇。”曲谙眼睛发光道。
元翌笑着和他碰了碰碗,也喝了起来。他喝酒的模样并不豪迈,倒像在品茶似的,小酌一口,在口中回味,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曲谙却看得愣住。
阿公喝酒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曲谙还记得以前和阿公一起吃饭,阿公会给自己倒一杯酒,他只喝这一杯,所以非常珍惜,每一口都细细地品,人生至乐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