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胆小的女子被吓病后,便开始有人偷偷带回来驱鬼除魔之物,什么公鸡狗血符咒,放在屋里好歹能让人安心。
还有人做法,烧纸祭祀,仿佛这么做就能让曲谙安息。
偏院的掌事们也知道了传言,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折腾。
做法的人还在空地烧起了篝火,他们不敢动曲谙留在竹屋的遗物,就烧寿衣纸钱,希望曲谙拿钱走人。
火势盛大,光明而温暖,还真能驱散一些阴寒,围着篝火的人感到安心了许多。
可是,一阵风吹过,吹起一片正燃烧着的纸钱,之前在空中翻滚,像一只火焰蝴蝶,翩翩落在了麦秸堆上……
不归山庄上,风里百无聊赖地侧卧在矮榻上,内心感到无比空虚。
一年前,空云落不晓得那根弦搭错,把庄主的位子让给了他,去参加全是正道人世的武道大会,还输给了圣君,不归山庄的“声誉”因此一落千丈。风里怀疑空云落故意煮了个烫手山芋整他的。
武道大会结束后,空云落神神叨叨地声称曲谙没死,还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他要去找,就再也没回来过。
不归山庄庄主之位又回到了风家人手里,还有不少人过来道喜。当初风里他爹在位时,不归山庄还不是纯粹的杀手组织,也以利为重,有利可图就好说话。外人以为风里也是这样的,就纷纷上前借着恭喜的名义与不归山庄结交。
风里虽然性子外放,但当了多年杀人工具,也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亲疏关系,收下一句“恭喜”就让人把他们打走了。
他成了庄主,坐享不归山庄的全部金银珍宝,也不用为了个任务满天下跑,初期打服了几个山庄里觊觎庄主之位的人后,就彻底闲了下来。
虽说身边有阮誉在,但阮誉为人较真,身为门主,有责任在身,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着风里。
风里想到这儿,牙根就有些发痒,庄里的门主太多了,但少了个庄主夫人……
“庄主,属下有事禀告!”门外来了一人。
风里懒散道:“进来吧。”
那人来到座下,是御门之人。
“偏院走水,门主已前去支援,火势已控,只是损失较大,还有人趁机作乱,我等可须介入?”
他说的门主,自然就是阮誉了。风里皱起眉,“他去凑这热闹干嘛?叫他回来,余下的人维持秩序,再去支点钱,让偏院的人自行修整。先把他叫回来。”
风里再次强调,禀告之人立即去办,不多时,灰扑扑的阮誉回来了。
“为何急着叫我回来?”阮誉问。
“你说为何?”风里一横眉,“过来。”
阮誉走到他跟前,被他拉着坐下,用干净的衣袍将阮誉脸上的黑灰擦净。
阮誉低下头,小声道:“待会儿洗洗就好。”
“还是原来那个怕生的软软更乖。”风里道,“里边全是灰,回头把肺咳出来怎么办?”
阮誉自从上次为找他受了伤,再加上曲谙离世,打击更甚,落下了病根,气候骤变就会染风寒,还爱咳嗽。
风里又给空云落记上一笔,待他回来可得整治一番。
“我掩住口鼻了。”阮誉说着,忍不住咳了两声。
风里给他倒茶,抱怨道:“偏院怎么做事?好好的白天还走水了。”
阮誉还没来得及问,只知是在做法事,不小心烧到了麦秸堆。
风里看着阮誉那张本唇红齿白的俊脸脏得像小乞丐似的,就更气了,决定要把偏院的几个掌事教训一番。
四位掌事胆战心惊地前来觐见,不可避免要为这次火灾请罪,导致火灾的前因自然也要坦明。
“前些日子,一些下人说偏院闹鬼,还有不少人告病,似乎确有其事,才请了人来做法,也是为安定人心。”
“哦?要说杀业,山庄的更重,鬼不找我们,难道还懂得专挑软柿子捏?”风里嗤笑道。
掌事哪敢说“那你问他去”,诚惶诚恐道:“也并非没有缘由,那鬼也曾在偏院住过一阵,就是那,就是那……”
风里不耐:“少罗嗦。”
掌事一咬牙,“就是曲谙啊!”
第178章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风里听之一愣,随之往门口望去,那儿没人,他松了口气。
幸好没让阮誉来,否则他情绪又要波动一番。
“曲谙的鬼魂闹事……”风里慢悠悠道,“这也说不通,与他结仇的是空云落,找你们作甚?”
“这、这都是下人们传的,未必为真。”一掌事冷汗直流。
风里点点头,“未必为真。也就是说,你们四人未经查明,就放任底下的人在院子里纵火,我可否怀疑,是你们暗通款曲,故意作乱?”
风里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玩笑的意味,可没人敢把这当成说笑。
四位掌事纷纷以头触地,愿以死明志。
风里无聊撑腮,“你们死有什么用?等会儿又多了四个鬼,哪那么多地儿给你们烧?”
掌事们附和说“是”。
“谣传是何人传开,带他上来,我亲自问话。”风里道。
掌事们连声应下,暗暗叹一口气劫后余生的气。
“阿嚏!”曲谙用力打了个喷嚏,脑袋更晕乎了。
小藤贴心地递上干净的帕子,“近日天转凉,须多加两身衣裳才好。”
曲谙闷着鼻子说:“我怎么觉得是有人背后说我。”
小藤想了想,笑道:“倒的确有人惦记您,上回那位偷溜进后院看你的那位姑娘,您还记得么?”
“哦,管我叫母老虎那位。”曲谙点点头。
小藤把暖炉烧得再旺些,“那姑娘姓文,是商户之女,她连着两日来咱们医馆,特意向我过问您的近况。她还以为您受连大夫欺负,惦记着您呢。”
“心善的姑娘。”曲谙道。
“只是这误会长久存留也不好。”小藤道,“文姑娘与您一面之缘,就对您如此上心,可见是个品性良善。安公子,你要不嫌我多事,我便去与连大夫说一声,让你俩见一面。”
“哦,好啊。”曲谙随口应下,但又感到不解,“为何要见?”
小藤抬头对他一笑,“安公子,您为人随和,事事都可将就,但我瞧出,您其实什么也不在乎。这心性,在医道上是大忌。”
无欲无求,又怎能抓住生的希望?
“是么?可我觉得这样挺好。”曲谙耸了耸肩。
“人啊,多少得有个牵挂。”小藤叹息道,“您若是成了亲,或许就能豁然开朗。”
“成、成亲?”曲谙愕然,“我这个短命鬼?”
小藤细眉一横,“瞎说什么呢?连大夫说您因祸得福,福大命大,他的话很准的。”
曲谙失笑,“小藤,你还是多替人家姑娘着想吧。”没人会愿意嫁给一个病人。
“好歹先见一面。”小藤小声道,“终日留在这方寸之地,总归不是办法。”
曲谙似乎有所触动,“我会好好考虑。”
小藤便将此事告诉了连宵,本以为要被挫败,但连宵竟也同意了。
“他是该多认识些朋友,兴许能找回以前的他。”
询问完曲谙鬼魂的前因后果后,风里一人伫立在窗前,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
他不信鬼神,但那两人说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九圩小城看见了曲谙,结合空云落失心疯般没日没夜地在外边找人,没准曲谙……真的活着。
只是不晓得他是如何从火葬中逃生,不过曲谙这人不可思议,有什么门道也不为过。
那这就太有趣儿了。
若是真,他自然没好心到要帮空云落做事,况且曲谙未必愿意再回到空云落身边,但这必定会让阮誉开心,是最大的好处。
若是假,那就让空云落空欢喜一场。
也不知曲谙的死给了空云落何种刺激,他仿佛成了僧佛一般,一边找人一边行善,短短一年,就走遍了半个华风大陆,一天也未曾停歇。
风里猜测,要再过一年,兴许他就能收到空云落累死他乡的消息。
那太不解气了。风里恶劣的想着。
按道理说,曲谙死了空云落再无软肋,应当无懈可击才是。但风里知道,曲谙永远都是空云落的软肋,只要与此人相关,空云落就能心甘情愿的卸下自己的一切。
比起身体的伤痛,曲谙才是空云落真正的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