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眼睛的缎带在之前从皇后宫中出来时便被雨水洇湿了一片,视线受到了些阻碍,站在巷子里被冷风吹久了,隐隐生出了几分凉意。
沈容倾轻敛了眸光,下意识地抬眸望了望这漫天大雨。沾了水的缎带沉沉的,潮湿冰冷地覆压在眼睛上,带着极不舒服的触感。
整条窄巷里再无旁人。
她缓缓将它摘了下。从早上就开始的头疼又开始隐隐发作,一股疲惫感顿时袭了上来。
她真的有些累了。
沈容倾深吸了口气,垂眸去找荷包里备用的缎带。车厢里还有月桃,她更换起来并不方便,备着的这一条虽然比不上魏霁送给她那条透光,但至少没被雨淋湿,可以将就着使用一会儿。
在荷包里翻找的细指微微一顿,沈容倾忽而发觉,自己从前习以为常的生活,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了一件需要将就的事……
脚步声混杂在雨水滴落的声音里听得并不那么真切,沈容倾以为是月桃终于回来了,便没回身,急匆匆地低头去寻另一条缎带。
身前忽然传来了一道粗哑的声音:“躲开,敢挡爷的路,活得不耐烦了?”
沈容倾顿时发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她下意识地抬眸,只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挡住了她身前所有的光线。他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着两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跟班。此时投射在她身上的视线已带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露骨。
沈容倾闻到了他们身上的酒气,本能地蹙眉。只是她眼睛上还没来得及遮好缎带,并不想在这种地方沾染麻烦,便紧抿着唇没说什么,退到了路边。
那几个人却突然围了上来。
“刚才没发现,竟然长得还标致的。”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壮汉猥|琐地一笑,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得不一样了,眼前这女子的容貌岂止是标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太过好看了些。
后面那个瘦高的人见状低声提醒了一句:“别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另一人一声嗤笑:“大户小姐能一个人站在这儿?去去去,胆儿小往后面站着去,待会儿没你的份。”
站在中间的壮汉原本还有一丝的迟疑,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打消了顾虑。哪个富家小姐出门不带着三五个下人的,再说了,这附近住着的,哪有什么有钱人。
他粗鲁地搓了搓手:“刚才没看清姑娘,吓到你了吧?别害怕,你看这下着雨你一个人在这淋着怪可怜的,跟哥哥们走,带你找个地方避雨去啊。”他语气不再像开始那样蛮横,眼睛里的神色却更加放肆了。
“不必了。”沈容倾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深知这三人应该是这附近的地痞无赖什么的,眼下这情形她同时面对三个比她高大的男人很难脱身,但月桃应该很快就能过来了,再加上不远处应该还有车夫在,这三个人没胆子做些什么。
“小美人,别见外嘛。跟哥哥们走,亏待不了你。”另一人说着,挡住了她最后的一条退路,由此一来,她便彻底看不见巷口了。他说着便要来拉扯她的胳膊。
沈容倾拿雨伞挡了一下,水珠溅了他一脸:“让开。”
她声音清冷,眼睛里一瞬的眸光愣是让围着她的三人感到背后一阵发寒,这全然不像是个柔弱的姑娘会有的眼神。三人本能地愣住了片刻,甚至有人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
那个脸上有水污的人率先清醒了过来。他似是觉得颜面有失,神色顿时凶狠。
他一把抹掉脸上的水:“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作势便要伸手,沈容倾朝身侧避让,雨伞却被另一人抓住了。
那人笑得张狂:“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是谁!我劝你还是乖乖听话还能少吃点苦头。我告诉你,这一带都归我们管!”
这周围并不是沈容倾所熟悉的地方,但她听说过,在一些远离官府的地方,有人专门找商铺要钱,不给便要打砸,甚至将人拉出去用棍棒打了。
很多人为了图个安宁都会将钱交了,久而久之更是助长了他们。
想必这三个人便是做这个的。
但今日的状况沈容倾并不想走到报关那一步,她没遮缎带的样子已经被人看见了,若是闹到官府势必会牵扯出她的身份。到时候只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若是魏霁在她身边……
沈容倾微微一怔,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刻将脑海里的想法驱散。
她阖了阖眸子,眉心紧蹙:“接我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三人互相望了一眼,一阵大笑:“接你?小美人,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人呢,去哪了?难不成还有夫君在等你吗?”
他们认定她这是在虚张声势。
为首那人上前一步:“我告诉你,今天他来了更好!来了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断了你的念想!”
他以为就此便可威胁住沈容倾了,却不料对方眼睛里反而没半点畏惧。
巷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啧:“哦?是吗?”
第86章 生气的理由。
方才还在嚣张的三人很快便被枫澈拎着剑带走了,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以至于他们根本毫无反击之力,便被人捆了封住了哑穴。
淅淅沥沥的冷雨填满了窄巷里的坑洼, 周围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雨水滴落的声音。被弄坏了的油纸伞孤零零地躺在地面上。
沈容倾垂着视线,纤长浓密的睫毛微掩, 雨水淋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轻贴在侧脸上反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美感。
一把伞忽然遮在了她的头顶上。
沈容倾缓缓抬眸, 望见了男人握着伞柄的手。
魏霁喉结微微动了动:“方才在宫里,为什么不等我?”
他声音低而沉缓, 沈容倾望了他片刻, 低头直接去摸那条没能拿出来的缎带。
魏霁眸光随着她的动作偏移, 望见她在翻找的东西,淡淡开口道:“刚才那些人枫澈自会处理,你不必担心被他们看见了眼睛。”
沈容倾似是没听到他的话,还是将缎带拿了出来。
“臣妾知道枫澈办事一向妥帖。”
她半个字也不肯跟他多说了,声音清冷, 完全不似他们平常独处。
魏霁拦了一下她的手:“在生气?”
沈容倾轻抿了下朱唇,闻到他身上还未彻底散掉的味道。她避开他的长指,自顾自地将缎带重新蒙好。
魏霁眉心微皱:“没别人了, 不用遮。”
沈容倾顿了顿:“眼不见, 心不烦。”她说完便要走。
魏霁轻啧了一声,抬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他声音有些无可奈何:“这是要去哪儿?”
“回家。”
“安南侯府?”
沈容倾蓦地回眸。他还打算送她回娘家?
她气得红了耳根:“好啊。”
魏霁蓦地握住了她的手:“不准。”
沈容倾后背抵在了冰凉的石墙上, 下意识地抬头望见了他的眼睛。
那双深黑色的凤眸微沉。
“跟我回王府。”
他声音低缓,透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容倾想挣开他的手却没成功,她一开始说的回家,明明就是这个意思。
“殿下太欺负人了。”
魏霁望着她抿唇未语,半晌, 他抬手挑开了她蒙着眼睛的缎带。
沈容倾清澈潋滟的杏眸缓缓露了出来,纤长微弯的睫毛在不经意间轻轻颤抖,隔着潮湿的空气,两人久违地对视了一瞬间。
魏霁喉结微微动了动:“我没碰过那个宫女。”
他昨晚根本不在承霄殿,屋子里的人是枫澈,只不过是换了他的衣裳,代替他待在那里。
这次入宫本也是为了查明一些事,魏策想算计他,他便将计就计地留了下来,晚上守卫单薄,正好方便他行事。
只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魏策已经低劣到会用这种伎俩。
酒里事先下过药,然而那个被派来的宫女却没什么胆量。
据枫澈所说,她站在床榻前犹豫不决了许久,到底没胆子将床帐拨开。
那个宫女的胆小倒是救了她自己一命。
床帐里面的人隐约睡着,她却连床榻都不怎么敢靠近。在地毯上脱了衣裳伪造一切,临天亮的时候又偷了架子上额外挂着的外衫,好让人进来时能瞧见她披着他衣服的样子。
魏霁根本未曾在意过这个人的存在,可他现在却怕眼前的这个人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