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走过来,装作和善的样子,假意训斥伙计:“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接待客人的?”
伙计赶紧点头哈腰地认错,朝那掌柜道:“王掌柜,这姑娘堵在门口不愿意走,我这儿正劝呢。”
王掌柜顺势道:“这位姑娘,您看本店也有本店的规矩,您若不当东西,在这儿站着,影响我们做生意不是?”
沈容倾见该来的人来了,便缓缓敛了敛衣袖:“怎么?几日不见王掌柜就忘记我这个人了?那日我的琴便是经了你的手,方才你们的伙计也承认了琴的主人是我,王掌柜的记性不会还不如一个伙计吧。”
王掌柜额上的青筋抽了抽,他怎么也不能承认自己不如一个伙计啊。他按捺了下来:“瞧姑娘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忘,您看您要不先将这当票交给我,待会儿就给您从库里拿琴。”
他说着便想将沈容倾手里的票证抽走,沈容倾却好似能看见一般,先他一步将当票收回来了。
“昨日和今日,你们店里的伙计都已经验过了,今日见到琴,我便将银子和当票一起给你,不然,我可以继续在这里,等你谈完你手上的大生意。”
这所谓的大生意,是先前那伙计搪塞人的时候说的,这会子从沈容倾口中道出,便莫名有些讽刺。
这掌柜手里哪有什么大生意,一上午都在里里外外的闲逛,除了检查检查伙计们干活儿的情况,也没什么可干的。
门口来往的人已经有一些留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了,大致听了几句便交头接耳地议论了起来,王掌柜面上挂不住,只得朝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去将琴取来。”
没过多一会儿,伙计就从库房抱了把琵琶出来。
月桃一瞧就看出了不对:“主子,这不是咱们的那把琴,他们调换了。”
王掌柜却笑了笑:“这位姑娘可不要乱说,怎么就不是同一把了,你看看你那当票上写的,跟这有什么不同?”
月桃算是发现跟这帮人无理可讲了,她怒道:“我家主子的琴是上好的紫檀底,你们分明是以次充好。”
饶是月桃没学过琴,早些年跟在沈容倾身边也懂得鉴别一二了,那伙计手中抱着的分明就是市面上最次的那一种,跟她家主子的琴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一旁的伙计见状帮腔道:“我看姑娘是来砸店的吧,您要琴我们也给您拿来了,接待也是我们掌柜亲自接待,从昨日你们便来吵闹不休,众位评评理,这怕不是隔壁新开业的当铺派来毁我们生意的吧。”
王掌柜掸了掸衣袖:“这人来人往的有不少我们的老主顾,不信的都可以问问,我们什么时候以次充好过了?都是原物返回,姑娘就是刻意来闹的吧。”
周围人的舆论已经开始有些转变的了。毕竟谁都没见过原先的那把琴是什么样的,而且他们也都是最近在这儿当过东西的,没见有被调换过什么。
对面那条街上确实新开了一家当铺,开业的时候弄得热热闹闹的,着实大肆宣传了一阵,砸进去了不少银子,不过后来听说那家生意不如这一家,如此想来,刚才伙计的话也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王掌柜见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另一个老成的伙计看到了王掌柜的眼色,立刻心领神会地凑了上去。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开口道:“我劝姑娘还是放弃吧,不然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将您带走,有理没理的,在大牢里待几日,您的名声也全毁了。”
他继续威逼利诱:“我们倒没什么,一把琴罢了,钱您不也都拿在手里了吗?要不我们再多给您五十文银子?”
沈容倾冷笑,原来是这样的伎俩。从一开始她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王掌柜一定隐瞒了什么。
王掌柜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姑娘,心里已经得意地扬起了笑。能出来当东西的,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这样的人他见多了,多给点钱就认了。
再说那林家二姑娘给的可是高价,指名道姓地要拿那把琴。
一个穷酸的客人和一个世家大族家的千金,王掌柜还是知道该讨好谁的。而且那林家姑娘一会儿就要来拿琴了,他得赶紧把眼前的这个赶走才行。
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姑娘,别耗着了,耽误我们做生意你也赔不起。”
月桃见这么多陌生人围观,有些不安地拉了拉沈容倾的衣袖。事情到了现在,不止有好多他们的老顾客,还有后面没活干的伙计也都出来了。
沈容倾淡淡开口:“说说吧,将我的琴卖给谁了?”
……
当铺的对面是家装潢精致典雅的酒楼,分上下两层,一楼接散客,二楼是包房。门口有竹林和酒坛作为装饰,二楼还有栏杆可供有雅兴的贵客举酒凭栏远眺。
往来的客人身份尊贵,以谈事品酒为多,看重的是这里低调雅致,安静有分寸。
魏霁斜倚在二楼的窗旁,抬手慵懒地半撑着侧脸,偏过头听着身前手下喋喋不休地禀报。
房间里不止他一人,但是却乏味得很。狭长的丹凤眼不经意间朝外面瞥了一眼,原本毫无波澜的眸光忽然产生了些意味不明地变幻。
他眼尾微挑望向同在屋中正专心品酒的人,似是漫不经心地指了指窗外:“这是你们家的铺子?”
第26章 指尖似是不经意地蹭到青丝……
沈容倾此言一出, 王掌柜和周围伙计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方才她的语气可不是猜测,而是直接笃定了这件事。这让自以为完全拿捏住对方的王掌柜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安,没想到一个瞎了眼睛的小丫头片子还挺难缠。
前一刻还跟着帮腔的伙计听见这话, 收起了先前那副看似和善的嘴脸。
他冷笑了一声,扬声道:“姑娘不要欺人太甚,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做过这样的事?咱们不能就凭一张嘴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吧,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毁了我们店的名声可是要负责任的。”
王掌柜顺势开口道:“姑娘你是想讹我们几两银子也好,还是其他人雇你来我们店闹事的也罢。快收手吧,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做什么事情不好, 可怜你眼睛眼不见我也不与你一般计较了, 快些走吧。”
他们这一唱一和似的,配合得甚是默契,有人充当强硬的角色,另一个便假作和事佬,中途再挑拨几句周围围观客人的情绪, 一并给对方施加压力。
沈容倾觉得他们一定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多半是惯犯,欺软怕硬。
找些看起来又缺银子又无权无势无背景的人下手, 先把别人的东西高价卖出去, 再随意拿几十纹银子把原主人打发了,或者靠恐吓等手段干脆不给。
长此以往, 不知赚了多少黑心的钱。
方才他们打算多拿五十文钱将她打发了,这会子又见自己这边占了优势,便干脆连这五十文也不想给。
王掌柜这边着急把沈容倾赶走,好一会儿接待林家姑娘,便有些不耐地朝另一名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伙计立刻明白了王掌柜的意图, 撸起了袖子,凶神恶煞地强硬道:“琴也给你拿来了,我们掌柜看在你可怜的份儿上也就不要你这笔钱了,拿了东西赶紧走人,再不走我们就要报官了!”
他长得高,黑又壮实,一脸的胡茬从前直接吓走了不少不甘心的人。
可这会子就是连拽着沈容倾衣袖的月桃都没怎么害怕他。
月桃经过这段时间在慎王府里日日担惊受怕的磨练,对吓人这一问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重新培养出了一套新的别人无法理解的逻辑。
有慎王凶吗?有慎王权力大吗?每月十五的时候能化作恶鬼吃人吗?
毕竟在慎王府都住那么久了,还有什么能比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每月十五要化作恶鬼吃人的慎王更瘆人的吗!
这伙计万万没想到,自己这长相也有没管用的这一天。沈容倾蒙着眼睛压根看不见,月桃对于恐怖的认知最近已经练就的有点“偏颇”了。
一套动作下来,只有月桃朝着他呆呆地眨了眨眼。
沈容倾神色不变,声音平缓听不出一丝情绪变化的起伏:“去报官吧,正好省去了让我婢女额外走这一趟。官府的人来了,也能帮我追查一下琴的下落。”
王掌柜和伙计面面相觑,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能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