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镜逸没再说什么,示意了一下便进屋去了。
沈容倾想着他或许也需要点时间“叙叙旧”,便没进去打扰,迎着微微飘落的雪花,走到了魏霁身边。
“殿下现在要去做什么?”
“去看看那个西戎人?”他尾音微扬,声音里透着低醇与慵懒。
沈容倾悄悄拉住他的衣袖,“那我陪殿下一起。”
西戎皇子堵着嘴的帕子已经在刚刚地挣扎中被他自己弄掉了,隔着好远的距离,都能听到他的破口大骂。
侍卫正要将布塞回去,便见魏霁和沈容倾走了过来。他低下头行了一礼。
西戎人也止了话声,他忽然冷笑了一下,“怎么?打算拿我去回去邀功?”他方才没看见魏凌本人,根本不知那从前的旧太子还活着。
“慎王,你也沦落到这份上了。”他笑得轻狂,仿佛根本没把自己成为阶下囚这件事放在眼里。他笑够了,眼睛里闪过一抹讳莫如深,“告诉你,就算带我回去,我也还是会回西境的。就凭你们那个皇帝……”
他轻蔑地低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魏霁深黑色的凤眸里看不出半点情绪变化的起伏,他淡淡开口:“繁城以西的那片林子里有什么你知不知道?”
西戎皇子神色一顿。
魏霁没再等他开口,看反应便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沈容倾不明白他问这个问题是何意,下意识地看向西戎皇子,魏霁忽然牵了她的手。
“走了。”
沈容倾顺着他的力道被带动了两步,“殿下又要去哪儿?”
魏霁眸光微不可见地扫过她的膝盖,“去找人给你看看伤。”
……
神医虽医术高明,但这林子里缺草药。这个时候反倒不如江镜逸随身带着的那些瓶瓶罐罐管用,况且沈容倾也是外伤。
他们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江镜逸和老神医一前一后地从屋子里出来。江镜逸似乎也打算寻他们,抬头看见魏霁便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魏霁没有多说,指了指沈容倾的膝盖,“找你拿些药。”
江镜逸一顿,低头看了一眼大致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打开药箱从里面寻了一瓶最对症的,又附上了一团绷带,“处理完我有些事要说。”
魏霁点点头,“可以。”
他先带着沈容倾去了一间屋子上药。其实她的腿伤已经没多大问题了,江镜逸的药起效又非常快,绑好绷带后,基本可以正常行走。
沈容倾还记着江镜逸好像有要事要谈,主动开口道:“殿下,我去我爹爹那边看看。”
魏霁倒也没有阻止,“去吧。待会儿唤你。”
屋子里恢复了平常的安静。江镜逸应该是一直在外面留意着动静,见沈容倾出去了,回身带着人进来。
“让我师父看看吧。”他缓缓开口。事到如今,即便他已经尝试过千百种方法,魏霁身上的毒,始终只能延缓。
上一次诊脉的结果便很不乐观,最近他又用了内力。
不得不说,他现在很忧心毒性的进展。若问世间是否真的有人能解此毒,他师父便是唯一的可能。
老神医从上午第一次看到魏霁时便有所觉察,方才江镜逸把能跟他讲的全部都一一告知。这样烈性的毒,全天下恐怕也只有慎王一人能坚持到现在。
魏霁将手放到了桌上。老者捋了把胡须,屏气凝神,搭上了他的脉搏。
良久。
江镜逸忍不住开口:“先生,究竟如何?”
老神医缓缓睁开了眼睛,将手从他脉搏上移开,半晌解下了腰间的玉佩。
他将玉佩放在了桌上,声音低沉宛如喟叹:“除非找到此物。”
江镜逸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是药谷代代的信仰,是每个药谷弟子都有的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的是长生之草,一种自古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草药。
几百年了,从未有人见过。
无力回天的感觉大抵如此,江镜逸眉心紧皱,“真的没有半点可能了吗?”
魏霁的视线也落在了那枚玉佩上,事情和他设想的结果差不多,他根本没抱希望。
他薄唇微微动了动:“此事还请先生不要透露出去。”
老神医捋着胡须,低低地叹了口气。
魏霁停顿了片刻,抬眸望向窗外,“尤其是别让他们两个知道。”
“有劳先生了。”
第135章 刀光剑影。
所有事情都按照既定的计划进行着, 一转眼便到了他们准备启程回去的日子。魏霁提前往朝中递了奏折,说是马车坠崖大难不死,又遭遇西戎刺客, 反擒了对方皇子这才下落不明地耽搁了几日。
此事一出震惊了朝廷。唯有新帝在夜深人静之时将那道奏折攥紧,狠狠地掷在地上。
魏崇脸色阴沉得厉害, 旁人不知, 他还能不明白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曾经回来和他复命的那些暗卫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结合这道奏折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魏霁从头到尾都在耍他。那人将计就计,反利用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盛怒一词也不够用来形容他此时的情绪。这是根本没将他放在过眼里!
魏崇一身黑色金纹龙袍在晃动的烛火下映出晦暗不明的光线, 本就阴沉冷质的五官在这个时候更显阴翳。
他整个人陷在阴影里。
“来人!”
……
离开小院之前, 沈容倾曾去找过一次江镜逸。对方将备用的药交给了她, 几度欲言又止却终是在魏霁看向他时将话咽了回去。
沈容倾似有所觉地偏了偏头。
江镜逸缓缓开口:“这是最后一瓶备用的药。”药效如何似乎已经不重要了,他穷尽毕生所学,所能做的最终只是减轻毒性发作的痛苦。
“多谢先生。”
……
接连的车马奔波,沈容倾一行终是赶在腊月来临之前抵达了皇城的范围里。
想要从西境入皇城,北山是一条必经之路, 听闻五天前皇城这边曾下了一场大雪,如今选择在这个时间点从这里通过的人并不多,但时间紧迫, 如果能赶在下一场大雪来临之前穿过北山是最好不过的了。
枫澈将马停在车厢旁边回禀:“王爷, 属下已经命人探查,前方并无大雪封山。”
魏霁微微颔首:“启程吧。”
马车缓缓而行, 沈容倾透过车窗的缝隙望着前方的北山出神。
“怎么了?”魏霁留意到了她的视线。
沈容倾轻轻敛了敛眸光,“没什么。感觉快到家了。”
她没说实话,惦记家中只是其中一部分,望见北山难免会想起些过去的回忆。
魏霁喉咙微微动了动:“等到了皇城,先送你回家。”
“不……”
许是她回绝的太快了, 让魏霁不由得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容倾朱唇轻抿,“我……我还是想跟着殿下。”她低着头就好像将这话说出口感到不好意思了一样。
魏霁轻轻一笑,声音低醇好听:“这是离不开我了?”
沈容倾却因他这一句话蓦地红了眼眶,她没让他瞧见,杏眸轻阖敛去所有的情绪。
“殿下又开始了。”
魏霁偏过头,单手微撑着侧脸,“想跟着便跟着吧。”
……
进山的路需要走上几日,只要越过这里便可看到皇城几丈高的城门。
山路不大好走,遇到坎坷的路段总会有些颠簸。沈容倾留意到魏霁的脸色好像不大好,大多数的时候他只是胳膊抵着车窗闭目养神,连开口说话的次数也先前少了很多。
冥冥之中,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触在他的脉搏上。于此同时魏霁也睁开眼睛醒了。
“在做什么?”他声音低哑。
仅那么一瞬,沈容倾也感受到了他快速快速跳动的心脏。他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本就单薄的双唇似是失了血色,唯有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蕴藏着讳莫如深的情绪。
“殿下早上可有吃江先生的药?”她是看着他吃的,可事情到了这会儿莫名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的记忆。
魏霁咳了两声,手指攥拳抵在唇上,喉结滚动终是平复了下来。
沈容倾低头去给他找水,纤细的指尖碰在他衣衫上时,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今日是十五。”她蓦地开口,长久以来的赶路让她忽略了日期的推移,上个月十五他没什么不妥,那时她还以为是江先生新配制出来的药或多或少的起了些药效。平稳的日子太久让她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