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夫妇了然地对视一眼，从管家进来禀报开始，他们就看出这沈涵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家中父母不知道有多担心，况且他受了伤，理应让沈家的人进来看看，就让管家把人都带了进来。
双方一碰面，果然如此。
“让爹娘别担心我，我在外面过得很好！”
为首的方脸武士说：“这些天小的们到处查找，听说公子受了重伤住在国公府上，这才找了过来！公子受伤非同小可，请公子跟小的们回家！”
“一点小伤有什么要紧的，谁行走江湖不会受点伤？”
“主人和夫人说了，您不适合行走江湖，请公子回家继承家业！”
“别让我听见那四个字！一股铜臭味！”沈涵有些不耐烦，紧紧抱住孟老夫人送的东西，想要绕开武士们跑走。
武士们不动声色地将他拦住。
一个要跑，一群人去拦，一个后退，一群人上前。
萧锦瑟看着这群主仆闹成一团，对霍开疆感叹道：“原来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富家公子，怪不得身手那么差呢。”
霍开疆低声说：“这人我查过了，是江南首富的独生子，不喜欢经商，就喜欢到处闲逛，可惜他经商的天分比闯江湖的本事高多了。”
萧锦瑟笑了：“难怪你问他做买卖的建议，原来你早就查过了。”
“嗯，陌生人和你同住一个屋檐，我不得不谨慎，好在他没问题。”
萧锦瑟心中微微一动，这些细节家里都没考虑到，他却想到前面去了。
那边武士们还在请求沈涵回去继承家业。
沈涵不耐烦地大叫：“钱钱钱！本大侠最讨厌钱！别再让我听见和钱有关的！”
武士为难道：“可是公子，您这一路走来都是用钱铺的路！”
“胡说！都是我凭真本事走出来的！我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了名气，只要报上我的大名，店家就低价给我提供吃的和住的！就因为我名气大，他们都支持我继续行侠仗义！这些店家都是侠义心肠，才不像咱们家那些人精于算计！一句话，本大侠，不、回、去！”
“哎哟我的公子！”一个尖脸武士苦笑道，“那是因为小的们提前给您向店家付了钱的！所以您报上名字，他们就给您好吃好喝！不然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胡说！我爹巴不得我在外面吃尽苦头好让我早点回去呢！你们会那么好心？！”
“是夫人不忍心公子受苦，所以让小的们偷偷给您铺路，吃的住的都安排妥当，必要的时候还帮您对付敌人。就这一回！就这一回您跑得太快，小的们没跟上，这才让公子您受伤了！”
“我信你才有鬼了！”
萧锦瑟看着他们在庭院里追来逐去，有些哭笑不得。看一眼父母，他们也是一脸“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的表情，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淘气，天天闹着要出去玩，一时间有些理解沈涵。
可沈涵这样的身手和性格，真不适合在外漂泊。
萧家人站在廊上看着，不好插手人家的家事。
“公子不信吗？”方脸武士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展开来跟在沈涵身后絮絮念开，“七月初一，公子住的德隆客栈，晚饭用了鱼翅粥、海参鸡，店家只收了您十文钱，小的们给您付了剩下的一百两。七月初二，公子住在风云客栈，晚饭吃了骆驼峰、鱼唇汤，第二天早饭吃了燕窝羹、红烧熊掌，还买了人参煨鸭作为中饭，店家收您二十文钱，小的们付了三百一十二两！七月初三……”
“停停停！别念了！这是很多钱吗？我不好意思多吃人家的，还特地点少了呢！”
萧家人齐齐扶额，这孩子！
尖脸武士道：“夫人说了，这些钱当然不算什么，可要是您自己在外面挣，别说是一两，就是一文钱也挣不到！要是没有夫人派小的们来，公子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现在主人和夫人还能帮公子一把，以后等他们过世了，请问公子靠什么随心所欲？请公子跟小的们回去吧！”
萧锦瑟听到这里，摇摇头。
霍开疆也听不下去了，出声劝沈涵：“男人立于天地间，做事不能只顾自己，你好好想想，你真的能离开你父母，自己一个人去行走江湖？”
霍开疆的话特别有用，让沈涵开始动摇。他停下脚步，皱眉道：“你们让我好好想想！”
武士们见他终于松口，很是振奋，纷纷说：“那公子在回去的路上好好想吧！”
“行了行了！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我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别来烦我，要不然我马上走人，没有商量的余地！”
武士们面面相觑，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人，要是他在“一段时间”里再次逃走可怎么是好。
萧锦瑟说：“放心吧，你们公子不会跑，他要在这里好好养伤。你们耐心等着，等你们公子做出决定再说。”
武士们无法，只好退出国公府，去找客栈安置下来。
闹剧终于结束，萧家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沈涵好好考虑。
沈涵想了想，和霍开疆来到没人的地方问他：“霍将军，你说我要是没有家里那些人帮忙，真的什么也干不成吗？”
霍开疆有一说一：“你武功不行，刚好够自保，但是要干大事，难。”
“我、我武功不行？”沈涵如遭晴天霹雳，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那要怎么样才行？”
“差不多到贾文、贾武那样，就能在江湖上闯出名气了。”霍开疆说着，示意兄弟俩比试给沈涵看。
沈涵看得目瞪口呆、五体投地，行走江湖的念头更强烈了，他激动地说：“那我就努力练到这个程度！请霍将军赐教！”
霍开疆知道他不撞南墙不回头，想也不想答应下来：“等过两天你伤好了，我教你几招，保证你遇到再强的对手都能赢。”
沈涵没想到霍开疆会支持自己继续闯江湖，喜出望外：“多谢霍将军！我一定好好练，不辜负霍将军的期望！”
霍开疆：不，我并没有对你报什么期望。
他心里这么想着，没有说破，只是让沈涵快去休息养伤，就去找萧锦瑟。
萧锦瑟问他：“沈大侠想通了吗？”
“他还是想在外面闯荡，我答应教他几招，他要是练得成，以后他父母会放心些，要是嫌苦嫌累，他一定会考虑回去继承家业。有时候人活一辈子，喜欢的事只能放在心里，不一定真要去实现。”
萧锦瑟见他颇有感触，拿起他的手掌一边细细看着，一边问他：“那你呢，开疆？你喜欢做的事都实现了吗？”
“你猜。”霍开疆反手将她握住，她手指细长，在他手里却是小小一只，被他牢牢包裹着。
“征战沙场应该就是你喜欢做的事吧？要不然你怎么能百战百胜，让敌人闻风丧胆？”
“不，我喜欢做的事，是天下太平、我没仗可打，到时候天天守着你，一起看百姓安居乐业。”说完，他轻轻吻她的指尖。
萧锦瑟用另一只手抚开他额前落下的几根发丝，心里微微地疼——
那样的日子真能实现吗？以杨乾如今的疯狂，他会让她的开疆全身而退，做个闲云野鹤？
开疆身为人臣，心里一定有太多的无奈。
如果当初他的祖父能不顾道义，狠狠心登上帝位，事情就不一样了。
可惜往事没有如果。
她不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笑道：“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只是到时候你不要觉得日子太无聊就行！”
霍开疆也笑：“只要有你在，我怎么会无聊！”
萧锦瑟只是牵着他的手，默默地走，默默地笑。
霍开疆忽然沉声说：“等过了中秋，聘礼的衣裳就能做好，到时候嫁衣也会一起送过来。”
“好。”萧锦瑟在风中徐徐走着。
对于成婚，她并不陌生，只不过上一世是奉先帝之命嫁给太子杨乾，而如今嫁的是两情相悦的人，她能想象出自己为他身穿嫁衣的模样。
* *
沈涵练功心切，肩伤很快就好了，他守株待兔般等到了来看萧锦瑟的霍开疆：“霍将军，我的伤好了！”
霍开疆握拳在他肩上试了试，确实没什么问题，就说：“先练基本功，去绕花园跑上二十圈。”
“二、二十圈？今天是第一天，十圈可以吗？”沈涵小心翼翼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