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高干受伤,所以袁谭殿后,他回到大营中,来到父亲帐中时,见父亲在上首,而众谋士四坐其下,帐内没有人说话,气氛很是端凝。败仗之后,这样的气氛是难免的,袁谭并没有多想。
袁谭上前一步,就见上首的父亲忽然恶狠狠冲他瞪来。
袁谭一惊,竟觉心惊肉跳,还没想明白,就听父亲怒道:“给我拿下这逆子!”
许多甲兵涌进来,将他按在地下。
袁谭仓皇四顾。
袁绍按着青筋跳动的太阳穴,只觉一颗脑袋仿佛要爆裂开来,嘶声怒道:“万万没想到,叛徒竟是我的儿子!”
袁谭叫道:“父亲,儿子冤枉!这话从何说起?”
袁绍头痛欲裂,伸手点一点坐在下首的审配,示意审配代他来说。
审配起身,他素来是支持袁尚的,此时幽幽道:“大公子,主公与你乃是亲父子。你怎么会与豫州牧刘备勾结,想要领兵叛逃,投降朝廷呢?你手下的亲兵已是招了,那豫州牧刘备给你写了三封信,前几日又约你在东郡相见。你虽然烧了刘备写来的信,你写的回信却没能送出,而是来到了主公手中……”
袁谭大怒,道:“你血口喷人!我根本没有写过回信!”他这样回答,恰如承认了刘备的确曾写信劝降于他。
袁绍收到的信件,虽的确是长子笔迹,但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愿相信的,此时却更无怀疑,冷笑道:“你果然是与朝廷有苟且。”
审配又道:“大公子,就算主公属意的继承人不是你,你也不该行此悖逆之举……” 乍听仿佛是解劝,实则是在火上浇油。
袁谭又望向与他一派的谋士郭图等人,却见郭图等人都避开他的目光,不敢出言搭救。
袁谭一颗心直坠下去,情知只能自救,不敢说曾见了皇帝还接了毒物等事,只连声道:“父亲!父亲!儿子绝无背叛之心!那刘玄德从前曾举荐儿子为茂才,儿子承他的情,这您是知道的。因此他写信来时,儿子便都接了来看,他的确是劝说儿子投降,但儿子如何能做这等事?只置之不理,想着既然儿子不理会,更不必告诉父亲,叫父亲无谓烦心。是儿子糊涂!前几日他又来信,说有机密之事要与儿子商讨。儿子本来不愿意去的,但想到父亲为战况日夜悬心,私心里想着,若是能从刘玄德口中套出朝廷用兵之法,岂不是能为父亲分忧?因此儿子这才甘冒奇险,单骑而出。只是到了东郡之后,刘玄德仍是一味劝说儿子投降,又要儿子上船随他过河。儿子若果真有背叛之心,如何还会回来?父亲!便是在坐诸人都背叛了您,儿子也不会背叛您呐!”他喊得声嘶力竭,终于感动了自己,滚下热泪来。
可惜感动不了他的父亲。
袁绍坐在上首,撑着胀痛的头,研判得盯着他泪流满面的长子,发觉自己这一刻除了头痛,什么都判断不出来,疲惫而沉重道:“押下去,在侧帐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见他。”
袁谭在侧帐中被关了整整七天,什么都做不了,他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只能躺在帐中,听着或远或近的脚步声与模糊的交谈声,才想着外面可能的战况,忐忑而焦灼得等待着来自父亲的最终判决。他想,自己这次被关押起来,所用的物品定然会被搜查的,不禁有些庆幸提前藏好了毒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搜出这样一瓶毒物来,那他更是百口莫辩了。他也猜测过,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走漏了风声,当然还是审配等人最可恶,为了扶袁尚上位,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终于到了第八日,帘幕半开,推进来的不是食物,而是谋士郭图走了进来。
袁谭一跃而起,叫道:“父亲肯见我了?”
郭图眉间是深切的忧虑,他闪身进来,点头又摇头,道:“主公的确是要见你。”
袁谭露出喜色,忙就要跟他走,道:“这是一场误会,我向父亲解释清楚。”
郭图伸手拦住他,望着他,轻声而严肃道:“主公要见你,却是要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肥肥的三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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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父亲要杀我?”袁谭惊怔之下, 大脑一片空白,望着郭图,喃喃道:“父亲要杀我?他为何要杀我?”
郭图压低声音道:“大公子镇定些。”
“定然是审配等奸贼蒙蔽了父亲!父亲信了他们的鬼话。让我去见父亲, 解释清楚!”袁谭情绪激动起来,“父亲怎么会杀我?”他仍是不愿相信。
郭图素来支持袁谭, 跟袁谭是一根线绳上的蚂蚱,若袁谭一死, 审配等人扶袁尚上位, 他也不会有好下场,因此拉着袁谭往里面走了几步, 低声道:“大公子快想想自救之法吧!”
袁谭反拉了郭图,死死盯着郭图的眼睛, 问道:“父亲要杀我,你如何知晓?父亲已经宣告众人了吗?”
郭图道:“真到那个地位,我如何还能来见大公子?此事是冯芳告诉我的。”
“冯芳?”
冯芳, 与淳于琼、曹操一般, 都是当初西园八校尉之一,当初奉命送了儿子冯玉入宫,但他本人却追随袁绍东出, 又最终来到益州。冯芳善于钻营,在洛阳做了大宦官曹节的女婿,等到来了冀州, 因为有儿子被扣在了宫中,冯芳担心自己不能取信于袁绍, 于是将自己庶出的一位貌美女儿献给袁绍为小妾。袁绍倒也颇为宠爱这位冯氏小妾,外出时后妻刘氏留守邺城,便时常将这冯氏小妾带在身边。
冯芳的消息, 自然就从他这位得宠的女儿口中而来。
郭图解释道:“从前我帮过冯芳两次,他承我的情,因此从他女儿那里得了消息,便悄悄来告诉了我。”又道:“况且他这人灵变,是四处下注的,儿子冯玉在皇帝身边侍奉多年,他本人在我军之中,既与我有交情,又与审配等人和睦,但若主公问起来,却是从来不站边的。如今袁尚身边有审配等人把持着,他再凑上去也没意思,如今透出这消息来给咱们,也是向大公子示好之意。”
袁谭心乱如麻,苦笑道:“我既是将死之人,他示好于我,又有什么益处?”
郭图忙道:“大公子既然知道了这消息,难道不能避祸吗?”
袁谭颇有些心灰意冷,坐倒在地,颓然道:“我的性命是父亲给的,他若要,拿去便是。”
郭图见状,踱步转了半圈,回身道:“大公子难道就不想知道,主公为何要杀你?”
袁谭道:“不过就是审配等人诬陷于我,父亲不能辨明真伪。”
郭图摇头,道:“我原本不想说的。大公子可知道,这七日之中,外面都发生了何事?我军与朝廷交战,互有胜负,军中将领多已负伤。主公日夜操劳,病情又加重了。审配等人便趁机进言,要主公将刘氏与袁尚接来仓亭津……”
“他们母子来了?”袁谭终于有了一点颓然之外的情绪。
郭图又道:“主公担心自己身体不能支撑,因此已经决意要扶袁尚为继承人。刘氏在他面前哭求,又有审配等人在旁边吹风,担心你年长势大,到时候反而要夺了袁尚的权柄。主公原本是不忍心的,如今为了给袁尚铺路,却也顾不得了,只能先铲除了你……”
袁谭冷笑出声,道:“原来父亲不是信了审配的谎话,而是为了给我那好三弟铺路。”他含泪道:“难道我就不是父亲的儿子了吗?父母之心,怎能如此偏颇?”
郭图让他在悲愤的情绪里沉浸了片刻,才开口道:“大公子,为今之计,只能先送你出去……”
“出去?到哪里去?”袁谭满心凄凉,压住哽咽,低声道:“公则(郭图字),你不用怕我伤心,为我父亲隐瞒,且将你知道的,一一道来。我那好父亲,究竟要如何杀我。”
郭图道:“据冯芳所说,他从冯氏那里听来的消息,刘氏与审配等人劝主公尽早动手。原本审配是要来做这事儿的,但主公说到底与你父子一场,要亲自见一见你,再送你上路。大约就在这一二日,只要主公传召,便是要取大公子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