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只有在琉璃莲花灯下,书上的字迹才会浮现?”
“不错!”
“但是,那灯现在并不在我身上,还放在父兄那里,经过东都大雨也不知如何了,更何况,那灯要琉璃净火才能点燃,她不在了,我们去哪里找琉璃净火?”
都是问题。
崖望君顿时败下兴来:“无论如何,我们要先回东都,找到灯之后再想办法借火。”
“眼下只能如此了。”
长王子听说他们要走,风风火火地赶来送行,说实话,他并不想让姬罗预离开,有姬罗预在的这半年,他鲜少去大通明寺礼佛,都是整日待在王城,围着这个活佛转,现在她忽然说要走,心里万分不舍。
给她准备的行李也是由六匹马驮着,被姬罗预减了又减。
“可否多留几日?”
姬罗预病还没好全,说话前先来了阵咳喘,可饶是如此,她仍然要走:“王子殿下,我们叨扰了半年多,实在不好意思,如今有要事在身,必须回去了,容我将这本书带走可以吗?”说罢晃了晃存思录。
长王子道:“这本就是侍者的东西,不必问过我,只是可惜,以后若想跟侍者彻夜辩禅也不能了。”
姬罗预行礼,笑道:“能与王子殿下探讨佛法是我的荣幸,不过还劝殿下,往后多用心在民生社稷,少花时间去礼佛拜祭,佛前香火之功德怎可与造福一方之功德相提并论,最后,祝殿下早日功成。”
长王子也虔诚行礼,道:“多谢侍者点拨,原来长久以来,弟子竟荒废了,以后必多用心于民生社稷,还请侍者放心。”
姬罗预笑着上马,穿的依旧是她来时的那件衣服,至于她初来香至国抢到的那件红衣,昨夜给叠得整整齐齐,默然放在了金金的门前。
“要不要道声别?”崖望君道。
“算了,我不想过多打扰。”
金金从二楼窗户探出脑袋,眼睁睁看着她打马而去,蹙起了眉头,大声喊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亲手裁件衣服给你,绣你的名字!”
姬罗预回首,笑了笑,没有说话,继而甩着马鞭子离开了。
马蹄踩过,雪地上多了两串脚印,崖望君揉着发红的耳朵,问道:“为什么不回答她。”
“这里的姑娘亲手裁衣服不是随便送人的,更何况她还要绣我的名字,要我怎么回答?”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她也要嫁人了。”
她猛灌了一口酒,笑道:“骗你的,她没有要嫁人的意思。”
崖望君愕然:“好哇你,竟然骗我!衣服你不要,我还要呢,哎……”
她撇嘴:“亏了你似的。”
虽然在说笑,可两人眉间都掩不住的愁云惨淡,也不知道东都现在怎么样了。
三年时间,足矣改变很多事情。
月未央的功德记在了姬罗预头上,眼下她也是要成佛的人,可现在看来,她完全没这个心思,这才是崖望君最担心的事情。
“等到了东都,你回梦觉寺,我代你去趟姬家宅子,看能不能找到那盏灯。”
姬罗预轻笑:“你是怕我不忍断了红尘亲缘,难以功德圆满?”
“不错,但同时也害怕东都再起风波,这次回去,不要惹事可以吗?答应我。”
“我答应你。”说话间仍是敷衍的语气,反正惹不惹事她自己也控制不住。
崖望君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如果此时的东都是一潭死水,那么姬罗预无疑正是那颗能够激起千层浪的石头,暗流涌动其下,没有绝对的平静,一切都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罢了。
三年前姬夫人含泪离去,如今,守孝期刚满,姬伯谦就张罗着姬玄玞的婚事。
父子俩又于宗祠处话起了家常:“爹,着什么急呢,大哥不也才刚找下嘛,二哥,三哥没着落了呢,您倒先操心我的事了。”
“你大哥的喜酒备在年二十,我不操心了,你二哥终日奔忙,眼下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至于你三哥…随他去吧,我也不想管,如今在眼跟前的只有你了,你的事定了我才安心,再说,你与圣姑情投意合,三年前也许过人家话的,如今不好不兑现。”
姬玄玞道:“当然,我也想及早迎她入门,可爹你给我算的这个日子嘛……”
“怎么了?春来二月初八,正是吉星高照的时候,我找了好几个先生给算的,本来想让你跟你大哥在同一天成亲,可裴氏不答应,祝家也不答应,这才错开的嘛,你又不能安排在你大哥前面,就只能捡了二月初八的日子去。”
待到春来二月八,莫进宗祠莫成家。
姬玄玞脑袋里来回盘旋的正是时方旭送给他的那两句话,虽然他不怎么相信那个测字先生,但难免忐忑不安。
“换个日子吧。”
姬老爷子没了耐性:“怎么回事?你向来不计较这些的,明年没有立春,可是个寡妇年,能挑出个吉日已经不错了,别再推三阻四的,错过了二月八就要再等一年,你等得起,人家圣姑等得起吗?”
姬玄玞脸色晦暗,深吸了口气:“行吧,全凭爹您安排。”
许是姬夫人辞世,姬罗预失踪,给姬老爷子的打击太大了,从前的他从不催婚催嫁的,如今竟也不得不打算起来,希望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吧。
可他不知道的是,二月初八这个日子,虽是个吉日,但并非他姬家的吉日。
☆、第 44 章
碔砆混玉出圣门,何奈妙手无仁心;
难弃私念难恪己,不畏天道不悯人;
乱兴风雨恶兴夜,何起冤仇何起恨;
天诛有劫十二道,宁为手足不留身;
姬罗预看罢,又将命策黄页压在了香炉下。
她转眼斜睨座上邪神,红绸覆体,看不出全貌,只知神像似白玉剔透,真人般的大小。
踩着香案,她扯开了红绸,入眼可见如女人般玲珑的玉体盘坐其上,美轮美奂,可却长了张兽面,狰狞之下似乎还藏着诡邪的笑意。
狐仙?有意思。
敢在梦觉寺私设香坛,祭拜邪神,好大的胆子!
室外,一阵骚动,她知道,等的人回来了。
就在今日清晨,她才和崖望君赶回东都,两人先去了扫羽轩,后来转回了梦觉寺。
扫羽轩空无一人,就连走之前整理好的命策也都不见了,梦觉寺却多了不少人,都是像小泗一样大小的孩子,有些是孤儿,无父无母,有些虽父母俱在,但仍被送上山来。
许是月净尊者在此成佛,金光普照之下吸引了不少香客和出家弟子,三年未见,梦觉寺竟也壮大了。
他们此刻正在外面叽喳不停,口口声声喊着师父。
“师父,寺里来香客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我来说,让我说,师父,不是香客,那两人没想烧香拜佛,他们是神仙,毫不费力就砸开了大悲坛的锁。”
净涂凝眉:“神仙?谁?”
十几个小僧弥你看我,我看你地摇了摇头:“他们没有自报家门,但那个姐姐长得还挺好看的。”
“什么叫挺好看,本来就是天仙下凡,东都城根本没有见过那样的姐姐,不是天仙又是谁?”
净涂被吵得头疼:“他们现在人呢?”
小僧们让开一条路,个个指着身后的大悲坛:“还在里面呢。”
净涂正想上前敲门,姬罗预就自己推门出来了,两人皆是一怔。
“姬姑娘?”
“恭喜呀二师兄,才三年不见,你竟也收了弟子,应了师父。”姬罗预说罢抱拳,颇有些江湖风气。
净涂这才缓过神,打量起她,身形消瘦了不少,可却不见了之前的娇矜蛮纵,那笑也透着爽朗的味道。
他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姬姑娘,好久不见。”
姬罗预不见外地拍了拍他的肩:“没多久,三年而已,对了,小泗呢?”
“拖着东西跟在后面呢,他腿脚慢,要等会才能回来。”
自从师兄成佛之后,身旁的故人走的走,散的散,唯一陪着他的只有小泗一人而已,如今见姬罗预回来,自然喜不自禁,虽然姬罗预从前喜欢愚弄他,在寺里时从不安分,常常兴风作浪,但好歹故人相逢,还是开心的。
“姬姑娘,随我去禅室用茶吧。”说罢摆了个请的手势。
周围的小和尚议论纷纷:“这姐姐竟然叫师父师兄,你们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