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的人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好像是的，也没听说还有其他品种的药材。”
“阿芙蓉味酸、涩、性温、微毒，”卫辞沉吟了片刻后，疑惑着说道：“不过我朝不产此药，所以此物从来都是用作治疗疑难杂症的偏方，他突然买来这么多到底是何意？”（2）
“定是不怀好意，”有人斩钉截铁地说道，“阿芙蓉有使人上瘾的功效，对其上瘾者形容枯槁，精神癫狂，并终身不能摆脱，他进来一大批阿芙蓉也该添在罪状之中。”
药商们如此完善着细节，而时间转眼便道了府衙开堂审判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1）阿芙蓉：即罂粟。
（2）关于阿芙蓉的药性介绍，来自百度。
第三十三章升堂
是日，天朗气清，红梅吐蕊。
本地药商联合起来，状告一位商人，这样的事情，即使是在应天府这样的地方也属实罕见，更何况如今正是暮冬时节，也无需去田地之中操持农事，于是便有更多的人聚集到应天府府衙，来听这桩案子的审判。
林曦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既看着作为主力的卫辞，也看着混在药商之中的萧戎。
差役们说着升堂，穿着孔雀补服的应天府尹高居明堂之上，审视着下面的人。
卫辞将竹先生在江南所做的桩桩件件事说明，而后说道：“此人不仅垄断所有的药材生意，更是进口大量阿芙蓉，其心叵测，不可轻易放过。”
他一番说辞有理有据，立于堂前手拿折扇，乍一眼看上去丰神俊朗，不知迷倒了大姑娘小媳妇，连林曦都有点认不出来，这是小时候和她一起玩泥巴的堂哥了。
堂上的应天府尹轻轻点头，说道：“有理。”
而后便又看向了竹先生所在的一边，其本人并未亲自来访，只派了一位扎着冲天辫看起来不过十岁的童子，而这在先前便已然令应天府之人以及药商们颇有微词。
然而竹先生执意如此，应天府也无可奈何。
“你有何话讲？”应天府尹一视同仁地问道。
那个小家伙学着大人的模样，在堂前说道：“敢问各位所言所行是为了什么？”
药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应天府尹也对这孩子的话摸不着头脑。
“我家大人说了，他所行所为，皆是为了大衍，于此无愧于心，他不如各位心念己身利益，便让我代为转告，想要银子大可来东街横渠旁未挂匾额的宅子便是。”
那童子鞠了一躬，便颇有气势地混入人群中，径直离开了，围观看热闹的人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林曦也没有想到，药商们更是没有想到了。
“怪不得只让了个小孩过来，”林曦在人群啧啧地说道：“这要是大人，不得直接被差役追回打上几个板子。”
万众瞩目的审判就这样无疾而终，差役们驱散着围观的人群，药商们心底对那位竹先生的恨意更加深厚。
人群各自散去，林曦随着愤怒的药商们前去了卫宅。
“那童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合着我们这番作为是只为了自己，不如他动机高贵？”
“不过是想垄断市场，抬高物价的东西，能有多高尚？”
药商们抒发着自己愤怒的心情。
卫辞有些头疼地看着七嘴八舌的人群，等待着愤慨的人们声音渐渐下去了，他才开口问道：“诸位可是要去东街，会一会竹先生？”
人群安静了下来。
从商之人，谁会与银子过不去？只是那竹先生既然能在今日应天府的公开审判上摆他们一道，那在他自己的地盘上，那便更是如虎添翼了。
没有人想身先士卒。
一会儿，有个人站了出来，对卫辞说道：“我等皆以卫家为首，此事自然该有卫家打头阵。”
这人的说法赢得了其他人的支持，卫辞冷眼看着跟着起哄的人，开口说道：“你说的有理，卫家一向是江南药商之首，自该由卫家一马当先。”
卫辞在江南药商之首这几个字上加了重音，人群又安静下来了。
众所周知，没有人想让别人骑在自己头上，所以卫家这药商之首，时不时的便被不服气的其他家挑衅，就比如方才那位说让卫家打头阵的，便是那不服气之人中的一员。
而卫辞话外的意思便是要他们承认这一点。
有位与卫家交好的药商率先站了出来，说道：“卫家是江南最大的药商，又在危急之时敢为人先，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江南药商之首。”
有人带了头，便有人跟着附和了起来，而心有不服之人在大势之下，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思藏匿。
暮色苍茫，归鸦绕树，药商们陆续从卫家离开。
待那些人全部走净，林曦才凑到卫辞跟前说道：“今日可真是没看出来，卫少当家的以前还是最烦账目之事，有时候还要我帮忙代劳之人。”
卫辞一展折扇，颇为自得地说道：“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待。”（1）
卫湘从他的身后经过，伸手抽走了他的折扇，反手给了他一个爆栗，说道：“别嘚瑟了，叔宁来了。”
脚步声适时响起，一人着孔雀补服从门外进来，其人清新俊逸，温文尔雅，一见林曦便露出温润如玉的笑意。
而林曦也对他露出了灿烂如花的笑容，似是对他极为熟稔，一见他便颇为诧异地说道：“叔宁，你穿着的是三品大员的官袍？”
“那是，我们叔宁如今正是应天府尹。”卫湘像是个看到自己孩子出息了的老母亲，颇为骄傲地说道。
而这位应天府尹本人却是谦逊，连忙解释道：“我不过是暂代而已，暂代而已。”
“那也很了不得。”林曦很认真地说道。
这位应天府尹与林曦闲话起了家常，说话的时候，他那双眼睛，都没舍得离开林曦一下。
萧戎见此，心里咯噔了一下。
良久之后，应天府尹才对一旁始终未发一语的萧戎说道：“你是？”
“他叫王续，是……”卫辞正要介绍着，便见萧戎一把搂住了林曦的腰，神情还是一如往常的冷峻，说道：“这是我夫人，敢问阁下是？”
这位府尹温润如玉的脸僵硬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并没有反驳的林曦，而后才恍惚地说道：“盛羽，表字叔宁。”
林曦试图推了一下萧戎的手臂，然而他的手臂仿若铁铸，根本推不开，她露出了点难色，只好就这样对萧戎解释道：“叔宁是与我一并长大的发小，小时候他胆子可小了。”
虽说她试图说些其他的话，活跃一下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但是萧戎就这样搂着她，还是在别人面前，实在让她忍不住了红了脸。
“想来盛府尹这时候来此，是有事相商，我与夫人不便在此过多打扰，这便告辞了。”萧戎面无表情地说着，但是手依然没有松开。
卫辞目送着他们离开，而后便听盛羽颤着声问道：“卿卿，她嫁人了？”
卫辞轻轻拍了拍盛羽的肩。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盛羽对堂妹的情意，他都看在眼里，去年堂妹被她爹接去京城之前，盛羽还说要去京城提亲。
怎料想杂事繁忙，终究是让他一拖再拖，而佳人回来，便成了他人妇。
另一头，林曦与萧戎上了回去的马车。
寒夜霜降，更深露重，即使是在马车之内，林曦依然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的衣裳。
“冷了吗？”萧戎说着，将她搂得更紧。
林曦诚实地点头，而后说道：“方才在卫宅，你、你为何要那般？”
她的脸皮极薄，饶是不过这样一说，脸颊便又飞出了红晕。
“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男人拿她先前的话回答说道。
林曦有点羞恼，别过去了头，说道：“可是……”
“没有可是，”萧戎说着，强迫着她看他，“你明白的，我的心正是如此。”
那双如秋水般的眸子，波光潋滟，倒映着他的模样，只这一眼，便让他觉得方才的态度过于生硬。
他柔和了语气，对她说道：“你始终在介怀我在睡梦中呼唤出声的女子。”
他的声音虽轻，但那态度却是掷地有声，直接便戳中了林曦心底那一点细密的心思，她瞧着他，微不可辨地点了点头。
他叹了口气，离林曦更近了些，说道：“如今，我正在江南，我会将那梦境中的女子查明，若她真曾救下过我，我自当感谢，除此之外便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