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泰苍一怔。
霍岚继续道:“也许现在在你看来我想学武艺纯属没事找事,可我希望如果有朝一日危险来临,起码我能有能力保护我自己,保护我想保护的人,而不是将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奢求老天怜悯。”
祈祷这事她上辈子已经干够了,要是有用云妙晴怎么会染上病,又怎么会跑了那么多地方始终找不到需要的药材,最后一日日消瘦下去,再也不堪奔波之苦,只能在茅西村等死?
也许老天确实怜悯过她,起码让她有了这一次再来的机会,可这样机会哪能指望次次都有,无论如何她都要拼尽全力将自己跟云妙晴的命运把握在手。
听完霍岚的话闻泰苍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抬起头直直看向霍岚,再度恢复到之前平静无波的模样。
“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明日寅时还来此处找我,训练期间我不会把你当女人看,希望你做好准备。”
他看似变得跟从前一样,仔细一看还是有些变化的。下山的时候霍岚跟在闻泰苍身后,感觉那层始终围绕在闻泰苍周遭、让人不敢靠近的阴郁似乎淡了一些。
当天晚上,为了庆祝霍岚拜师成功,云妙晴特意吩咐厨房给霍岚单独做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没有跟小荷她们一道,而是让银杏去端来她房中,让霍岚跟她一起用餐。
“珍惜这顿吧。”云妙晴捡着自己面前的素菜吃了两筷子便放下了,眼睛笑眯眯,头上仿佛长着一对狐狸耳朵,“我听说闻大哥从前训练戍北军的时候那可是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你多吃点,明天之后可能就再吃不下了。”
霍岚对此不以为意。怎么可能!再不讲道理不也就是训练量大嘛,训练量大不应该饿得快嘛,那饿了不应该吃更多吗?
隔日,霍岚就知道了什么叫“出了名的不讲道理”。
“看见这只野鸡了没有?一会儿我把它放了,你去把它抓回来。”闻泰苍手上的野鸡是他早上才抓的。那野鸡受了好大惊吓,闻泰苍刚一松手立刻尖着嗓子连跑带飞,三两下窜出去老远。
霍岚完全傻掉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第一天的训练竟然是从抓野鸡开始,还是徒手抓野鸡。
“愣着干什么,一会儿跑不见了,快去啊!”闻泰苍用路边捡的木棍戳了一下霍岚的背,霍岚“嗷”了一声,撒开腿追着野鸡跑掉的方向,正式开启了她的漫漫训练之路。
一上午,霍岚什么都没干,就追那只野鸡了。山路崎岖,比平路跑起来累多了,饶是霍岚自认为自己在村里同龄人中体力算不错的,跑了一个多时辰以后也累得气都快喘不上来。
她怀疑闻泰苍之前是不是趁她没注意喂了这只野鸡什么药,不然它怎么这么能跑!关键是这野鸡一下子飞出去好长一段路,然后就能歇上一口气,而她呢,是真跑了一整上午。
闻泰苍眼神儿好,每当她快要追丢,闻泰苍就给她指出那野鸡往哪儿跑了,然后用那根小木棍戳着她催促她继续跑不要停。
“这野鸡你要不乐意逮,下次我就给你找头野猪来追你了。”闻泰苍如是说。
霍岚被野猪追过一次,不想再被追第二次,相比于野猪,她还是选择逮野鸡。可是人家野鸡显然也想有自己的选择,也想把握自己的命运,为了小命一路飞奔,并不肯被她逮。
最后的最后,野鸡赢了。
霍岚初战告负,瘫在地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起来,鸡都跑了!”闻泰苍用脚尖踢了踢霍岚的小腿。
“我实在、实在、跑不动了……”霍岚一句话半天说不利索。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闻泰苍蹲下身,“你看你,吃的比鸡多,跑得还没有鸡快,像话吗?”
霍岚:“……”平时不爱说话的人一旦说起话来都这么气人么?
她很想纠正一下闻泰苍,告诉他这句话内在的因果关系就不对——鸡如果吃太多,它就跑不了这么快了,看看韩婶儿喂得那些鸡,一个二个长得肉乎乎的,哪个有这只这么能跑?
她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以闻泰苍这个语出惊人的程度,指不定还有什么更气人的话在后面,打嘴炮这事不是她的长项,得交给云妙晴来才行。
霍岚闭嘴休息,闻泰苍又轻轻踢了踢她:“抓不到的话就学青蛙跳一百个吧,休息好了起来跳,跳完咱们再回去。”
这会儿已经临近中午了,霍岚惦记着下午跟云妙晴约定的课,为了不迟到,她没有休息太久,气刚一喘匀就爬起来按闻泰苍的要求跳。
盛夏太阳毒辣,虽然霍岚没站在日头底下,跳了一阵子也热得呼吸不畅,到后面整个人都有点神志不清,偏偏她发现闻泰苍还老趁着她恍恍惚惚的时候故意数错数,明明都数到五十五了,下一刻又变成四十三,再一个不留神就变成了二十四。
为此霍岚不得不在昏头的边缘强行打点起精神保持清醒,否则今天一天闻泰苍怕是都数不到一百。
午饭时霍岚终于体会到了云妙晴说的那种吃不下去的感觉。韩婶儿估计是觉得她一上午肯定累着了,专门给她烧了碗肉,结果霍岚消耗过度,五脏六腑都泛着恶心,别说吃肉了,闻着油荤味儿差点没吐出来。
那碗肉后来叫小荷、阿珠、阿梁几个拿去开开心心分了,霍岚一口也没吃下。
也是,云妙晴除了捉弄她时满口胡言,剩下哪有说错的时候,霍岚捂着发虚的心口有气无力地想,待会儿去见云妙晴怕是要被云妙晴看笑话了。
比起“毫无人性”的闻泰苍,云妙晴还是厚道很多,虽然笑了她,却让人端来饭前放到冰窖里的绿豆汤。
这绿豆汤里没放多少糖,只在冰窖里镇了一会儿,不算特别凉,味道清爽可口正正好,霍岚喝了一下午,晚饭时感觉自己这条命总算是续上了。
如此折腾了两个多月,就在霍岚觉得自己差不多习惯了这个训练强度、食欲不会再受影响的时候,闻泰苍又给她多加了一项每日挥动铁锹五百下。
看着满桌子香气诱人的菜,霍岚很饿,非常饿,想吃但手抖,筷子不太能握稳,只能拿个勺子哆哆嗦嗦舀着饭菜吃,还一不注意就会洒出来。
真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如果你求我的话,我也不介意偶尔喂你一下。”云妙晴的狐狸耳朵又动起来了。
云妙晴可以不介意,但是霍岚介意。她可是发誓要保护云妙晴照顾云妙晴的人,怎么能让云妙晴给她喂饭?
要喂也得是她喂云妙晴!
吃饭还不是最难受的,大不了就是吃慢点。更让霍岚受折磨的是她上午累得狠了,下午往云妙晴房里一坐,稍一放松便困得死去活来,云妙晴的声音就像飘在云端一样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哪怕讲得再有趣也阻挡不住她愈渐沉重的眼皮。
想睡却又不能睡,她自己要求同时学这么多的,真的勇士就要说到做到!
只是她听课尚且费劲,更别说写字了,整条胳膊都酸软无力,头一天写出来的字往往第二天自己都认不出来,用银杏的话说就是把纸往外面鱼塘里一扔,蝌蚪爬得都比这好看。
尽管有闻泰苍跟银杏轮番上阵嘲笑,霍岚还是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一天都没休息过。她不知道日后自己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总归不会有起步比她更晚的,她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好弥补自己过去碌碌无为的时光。
日子一旦忙碌起来便过得格外快,夏天在霍岚不知不觉中早已远去,而秋天仿佛也只有一瞬,待到今年的第一场雪降落时,霍岚才惊觉入冬了。
“今早收到大哥的信,杜文曜的尸身找到了。”
云妙晴房中炉火烧得正旺,闻泰苍、霍岚二人坐在火炉边,云妙晴将云书简寄来的信拿来递给闻泰苍看。
如今他二人议论朝局之事已不再避着霍岚,闻泰苍看过之后又把信给了他身边的人。
“堂堂一个三品大员失踪,居然过了五个月才找到尸体,庆京府尹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
霍岚接过信,展开迅速浏览了一遍,经过这半年废寝忘食地学习,识字对她而言已不在话下。
云书简的信上说尸体最终是在京郊一处枯井里找到的,找到时尸身已腐烂到完全无法辨认,只剩下一具骸骨,而且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所以一开始并没人往数月前轰动京城的那桩案子上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