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怎么着。”摊主忿忿道,“这群黑心王八还等着继续涨价呢!”
左右没有旁的客人,霍岚跟云妙晴吃东西期间,摊主坐在她们旁边那桌给她们讲了好些自打仗以来城里官商勾结的黑心事儿,直到她们吃完要走都还没讲完,跟在两人身后连声招呼她俩下回再来。
饿了一整天肚子,两碗馄饨霍岚还是没觉出饱,不过眼下有比吃更让她兴奋的事。
“你跟那摊主打听半天,可是有什么想法了?”霍岚两辈子加起来跟云妙晴相处十年了,对云妙晴的神情语气再熟悉不过,云妙晴说那句“袁氏商行还有大量粮食囤积”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显然对这件事非常在意。
袁洪厚把粮食都收购好了,倒省了事成之后她们自己去筹粮的功夫,但怎么把这批粮食从袁洪厚手里夺过来却是个问题。
“也不知那姓袁的把粮食囤在哪里,等咱们打探清楚了我就去打晕守卫把它们抢来!”霍岚勾起拳头,做了个偷袭的动作。
云妙晴让霍岚逗得直笑,戳了下霍岚的脑袋:“那是一个州的粮食,你知道有多少么?给你几天时间你都搬不完!再说了,你知道抢难民不知道抢?袁洪厚肯定找了汪刺史派兵把守,把人逼急了他宁愿一把火烧了都不给你,那时你又待如何?”
“你分明有主意了,就不肯告诉我。”霍岚郁郁道,云妙晴总说她还小,经的事少,多了就会好的,可这个“多”是多少呢?论算计人她怕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赶不上云妙晴,云妙晴这人七孔玲珑心都说少了,根本是全身上下长满了心眼儿。
“我还在考虑……”云妙晴刚要说话,前方传来一片争吵声,她话音一顿,驻足朝那边看去。
前方看样子似乎是两家青楼为争客吵了起来,一名红衣女子扬起巴掌重重扇了她跟前的黄衫姑娘一下,那一声脆响霍岚离了这么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也是干了三年的老人了,行规难道不清楚?我的客人你都敢抢,我看你皮痒欠揍了!”红衣女子指着身前人的鼻子骂道。
被扇巴掌的黄衫女子捂着脸顶回去:“什么行规不行规的,你当你还是花魁娘子呢?也不对着溧汶河照照你现在这副德行,又老又丑,李相公看不上你才来找的我。”
“他昨儿说过今日还来找我们仙琴居的。”
红衣女子双目圆瞪,看得出真的很生气,反观那黄衫女子,被打了一巴掌还笑得出来,阴阳怪气道:“哟琴姐姐干咱们这行这么多年,不会还这么天真吧?男人的嘴你也信?赶明儿要是有个穷小子说要为你赎身,你是不是还要收拾收拾这几年攒下的钱倒贴出去啊。”
周围人一阵哄笑,红衣女子气得直哆嗦,一连说了好几个“你”都没“你”下去,霍岚算是看出来了,这红衣女子吵架的本事还及不上那黄衫女子的半根毫毛。
红衣女子说不出话,身后跟她一家妓馆的姑娘们有帮她的,可主心骨都这副被碾压的模样,论气焰这些姑娘又哪里比得上另一家。
“你们仙琴居现在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瞧瞧你们一个二个长得丑不说,连你们楼里的酒菜都上不出点儿好的来,我要是客人我也不去。”
“客人到咱们这儿是来享受的,又不是来受气的,就琴姐姐你这矫情劲儿,丢了客人有什么稀奇么?”
“有空在这儿跟我们吵,不如去看好你们店里仅剩的那几个客人吧,里头那位张相公我可是瞧见他白天跟云香楼的青青说了好一会子话呢,没准明儿啊他就去云香楼了,你们又得少个常客。”
跟红衣女子的同伴相比,黄衫女子身边那些姑娘各个儿伶牙俐齿,直把对手说得瑟瑟缩缩反驳不上来。
黄衫女子这会儿也不捂着脸了,她吹了吹自己的指甲,妖妖娆娆对红衣女子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弹个曲儿跳个舞就能讨男人欢心吧?现在早就不兴那一套啦,人家花那么大价钱不为睡你还能为什么?啊也是,我听李相公说琴姐姐你在床上可没劲的很呐!”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那些青楼女子跟客人调笑惯了,什么淫词艳语都说得出口,对红衣女子的品判从年龄相貌转到了床上那点事,越说越下流。
红衣女子终是忍耐不下去了,尖叫一声伸手往那黄衫女子脸上抓:“你这小贱蹄子,浪|荡货!再说一句我撕了你的嘴!”
“我偏要说,你来啊,老娘还会怕了你不成!都是下贱行当,谁比谁高贵了?”黄衫女子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撕拉一声将红衣女的衣服撕破一大片,连着肚兜都一起扯了下来,红衣女白花花的胸脯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从先前两拨人吵架就能看出,这红衣女子虽然也在青楼卖笑多年,却还是没有对方那么厚脸皮,当下慌忙捂住自己的身子。那黄衫女子一见有机可乘哪会手软,当即跟自己的同伴合起伙与那红衣女子撕扯,钗环首饰、帕子香囊落了一地,要不是红衣女子这边的同伴拼死相救,她今日就得被人扒光全身扔在大街上。
事情闹大了,两家老鸨也一撸袖子互相骂起来,这等抢生意的事外人很难说个是非好歹,再说扯皮的又是两家青楼,霍岚跟云妙晴两个良家女子自然不合适参与。
“走吧。”云妙晴热闹看了个差不多,扯了下霍岚的袖子,对霍岚神秘一笑,“才说主意,这会儿主意不就来了,咱们先回去,明日带你来喝花酒。”
不是在说袁氏商行囤的粮么,怎么又跟青楼扯上关系了?霍岚有些摸不着头脑,稀里糊涂跟云妙晴回了书院,一觉睡醒才反应过来,她们要去青楼哎!!!
两个姑娘家去逛青楼喝花酒,怎么听都不太对劲吧?可是考虑到她俩应该都是喜欢女子的,去青楼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才不是!霍岚回忆昨晚见到的那些姑娘,各个身姿曼妙娇娇滴滴,而反观她自己,习武多年,虽不至于练出一身腱子肉,但怎么看都跟娇软不搭边。更何况她悉心伪装了近一年男声,对声音破坏很大,尽管后来不再装了,云妙晴也一直在为她配药调理,可声音听起来仍不如寻常女子柔细,跟人家那些黄莺似的嗓子完全没法比。
要是去了之后云妙晴看上别的漂亮姑娘怎么办?不说喜欢,就是多看两眼,霍岚想想就觉得要呕出血。再还有上回云妙晴说她不喜欢比她小的那事儿,虽然云妙晴后来安慰她向她解释过了,可青楼里姐姐妹妹都有,她要是瞧上了别的姐姐,或者哪个更甜美可人的妹妹了呢?
一整天霍岚都怀疑自己头顶隐隐在冒绿光,可云妙晴说这事儿跟修理袁洪厚有关,她又不能央云妙晴不要去了,恰逢徐文康来找她比武,她便把徐文康暴揍了一顿出气。
说起徐文康,这小子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自从霍岚伤好以后便三天两头来找霍岚比武。霍岚起初嫌他烦,后来想想自己那日非得打赢徐文佐不可的心情,倒是对他多了点耐心,好在徐文康也不像第一次见面那么纠缠不休,通常输过一两回之后就回去了,等过个两天再来找下一回。
暴揍过徐文康,霍岚舒畅了许多。今日逢五,她与云妙晴去看了青光书院的公开讲学,讲学的老师霍岚没见过他的模样,却久闻他的大名,当初她为先帝处理奏折时还在先帝的书阁上看见过这人的著作。
台下听众堪称人山人海,霍岚跟着听了一会儿竟也琢磨出点收获来。寒门士子许多请不起名师大儒做自己的老师,在读书一道上起点就比那些名门子弟低,徐家为他们提供了这样好的机会,当真是功德无量。
听完上午的讲学,午后来了一小队官兵,说是近日有逃犯进了溧汶城,要搜查一番。
现今朝廷对地方而言是算名存实亡了,可霍岚跟云妙晴俩名义上还是通缉逃犯,昨天她们又公然去了袁洪厚府上,帛州刺史怎么也不能装作不知道。不过想来汪敖现在还不打算将徐家得罪太过,带队的人装模作样搜了片刻便打道回府,临了假模假式地对接待他们的书院管事说,如果发现逃犯要立即上报。
书院管事满口称是,人一走便该干啥干啥去,只当没这回事。下午霍岚又去听了会儿讲学,待到黄昏时候才不情不愿地换了男装,跟在云妙晴身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