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找到她,我会找到她的。”宋君年对Jess,同时也是对自己说。他又望著那条围巾了,“我把她的围巾带走可以吗?我找到她的时候把围巾给她。”
“我只是一个小小助理,无权替Boss回答她的物品的使用权的问题。但是我想她不会拒绝您一切要求,从一开始和知治合作IPO就是这样。”
在开车去叶晋之的酒庄的路上,宋君年冥思苦想宋蘅有可能去的地方。这世界对任何一个拎著香港护照和信用卡、英法国粤四语灵活运用的人敞开所有大门。
酒庄没有叶晋之的影子,宋君年回到车上狠狠地打了一下方向盘,猛踩油门往后倒车,然后一个急转弯朝叶晋之的家开去。
夜色已经深沉,香港最不缺的就是灯光,两旁瓦数巨高的路灯照得黑色的泊油路锃亮。现代文明以一栋比一栋高的大楼来耀武扬威。这座城市运转得太快,似乎每一个人不用动也能被后面的力量推著向前。宋君年一直觉得香港不会垮的,这座城市没有空间和时间来品味灾难,最多痛苦一两秒然后又被推著向前,无论是自愿还是不自愿。这裡的人也是一样的,来不及消化打击和磨难就被推著向前。这座城市恐怕容不得它的市民自怨自艾。彻底放弃生活消沉度日的极少数人是对自我存在的认知度最少的那群人。凡是认可自己独立人格和社会功能的香港人总会被往前推,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因为前路还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处理。但有时候宋君年很怀疑这种独立人格是香港社会给人设好的框架,让所有人都认同这一价值观。由此说来,“独立人格”还是“独立人格”吗?
宋蘅是典型的香港人,她甚至是被社会驱动得最厉害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她会回来,她会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但她不会痊愈。
等红绿灯的档口,叶晋之的电话来了。
“Ralph,you have a word for me”蓝牙耳机里传来叶晋之疲惫不堪甚至是带有醉意的模糊话语。
“Yeah,quiet urgent. Where are you now”
又一个倒车转弯,宋君年朝香港大学的方向疾驰而去。
香港大学的陆佑堂除非有活动,否则一般不对外开放。宋君年来过两次,都是听国际大牛来香港开的学术讲座。他听叶晋之报出这个地名的时候还心生怀疑。一是若是有活动,叶晋之不太可能在此时出席在公众场合。二是没有活动的话甚至连港大的学生也进不去陆佑堂。话虽如此,他还是去了,在皓月当空的夜晚爬上港大的山。
这个时间点本部大楼没有甚么人。宋君年小跑著在灯火通明的走廊里凭残存的记忆寻找陆佑堂。其实不太费劲。陆佑堂门前站著叶晋之两个保镖,都是宋君年熟悉的。门只开了一条缝,露出惨淡的光。
宋君年推门进去,庄严肃穆的会堂里只开了些许灯光,足以照明但不足以照亮每一吋地板。
叶晋之就坐在中间,听到有人进来,回头看了一眼宋君年,脸上毫无表情变化。
“Do you know where Ella has gone”宋君年关上门,问道。
“Nobody knows. Actually, I thought you are the only one informed.”
“I’m not.”宋君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而是立在门口,渴望著甚么又抗拒著甚么。
“Here is where I first met Ella. Ralph, do you believe in love at first sight”叶晋之没回头,出神地盯著黑漆漆空荡荡的舞台。
宋君年回答不出来。诚然,所有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虽说爱一个人不能只看脸,但是脸也是构成人的一部分啊。再者相由心生,人的内在或多或少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是他没经历过一见钟情,不知道该如何给出一个“客观”的答案。
“It felt like someone had dropped the magical juice of the ‘love-in-idleness’ on my eyelids, and when I opened my eyes, my first sight was spotted on Ella.”
“I am thinking that...you might know who posted those photos...”隐在黑暗中的宋君年实在没有闲情逸致听他用莎士比亚的词句来抒发感情。
“Since you ask me, I suppose you’ve already had your own answer,
haven’t you I dare to confess that I did it.”下一秒,叶晋之就被宋君年扯著衣领从椅子上拉起来。他踉跄了几步,一隻手抓紧椅背才勉强半屈著身子站稳。
“Why!”宋君年的眼裡几乎要喷出火来,攥著他洁白平滑的衣领的手青筋毕现,“don’t you know that will destroy her!”
叶晋之从来没见过他动那么大的气,但他脸上毫无惊讶神色,反倒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淡定。“Of course I know, I know exactly her fatal weakness. I meant to destroy her, that is the only way I can cripple her independence. She even won’t have the chance marrying a rich man, and then she will have no choice but me. When her pride dies down, she will be mine again. ”
一阵疾风掠过,连带四周的空气都骤然冷却下来。叶晋之被宋君年一拳打趴在地,力度之迅猛甚至让他来不及抓住任何东西来支撑他。他重重倒在地上,满不在乎地抹掉鼻子底下的血迹,挑衅般地直视呼吸异常剧烈的宋君年。宋君年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此生唯二两次动手打人打的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曾经如此信任叶晋之的为人,在第一拳之后甚至试图说服自己叶晋之这十几年来已经真心忏悔过,那一拳足以抵消他的过错。如今看来他那时要说是在维护叶晋之,还不如说是在维护自己的自尊,证明自己没有看错人选错朋友。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对这个朋友是恨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She will get over it, you are destined to be disappointed!”宋君年毫不畏惧地回应叶晋之如刀锋般凌厉的目光,仿若最虔诚的宗教信徒般坚定地说道。“She is stronger than you would be able to imagine. She is a warrior.”
“You don’t want her to go back to me,do you”叶晋之低头轻蔑地笑了,鼻血蹭到了衣领上,“Because you’ve fallen in love with her, no matter how impossible it seems to be.”
“Anyone, anyone who has conscience, would berate you!”
“Stop it, bro, you know you cannot keep yourself away from Ella anymore.”叶晋之试图抓住旁边的椅子站起来,抓了抓几次都抓不稳,最后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他所有力量都被抽走了。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宋君年失控地朝他厉声吼道。
“Confess it, bro, then we have a fight.”叶晋之冷哼了一声,猝不及防又受了宋君年一拳。
“She isn’t a booty of a ridiculous fight, she is who she is.”宋君年揪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
☆、第 30 章
世界上最好的香水在Grasse。
宋君年最魂牵梦萦的地方也在Grasse。
当宋蘅觉得未来七天的香港都容不下她的时候,当她的工作被硬生生从她身边切走的时候,她突然想一走了之,把这十几年的血泪和纷扰都彻底抛在身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没有高度发达却冷漠古板的商业社会的地方。
去哪。
宋蘅打开飞机订票网站,随手搜了下飞法国的航班。这时她拿起Jess刚刚给她泡的玫瑰茉莉花茶,一股被花香衬得更加浓烈的辛辣木调从手腕处飘进鼻子里。她微微一怔,想起了在浦东机场书店的那个晚上。世界上最好的香水在Grasse。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如此绝望的情形下还笑得出来,等反应过来时便重新开了个Google页面,搜搜要去Grasses的话要飞哪个机场。
真巧,下午三点24有飞希斯罗机场的航班,从希斯罗可以转飞Nice。
她买好票便迅速开车回家,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把旺财託付给父母。旺财平常还挺喜欢和外公外婆待在一起的,因为宋蘅总会严格按照许湉儿给的营养餐单来喂它,但宋蘅父母的养狗方向是:想吃就吃。但这一次,它死死地用自己的小短腿拽住宋蘅的裙子,一声又一声“汪汪”叫,不愿意离开宋蘅。
“乖,妈咪下个礼拜就回來。”她摸摸旺财的头,红了眼眶,在父母担忧的唠唠叨叨中用力地抱了他们一下,然后拉著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开车去机场。
时差还没倒过来,宋蘅在当地时间凌晨三点到了蔚蓝国际海岸机场,仍然头脑清醒目光锐利地审视周围的一切。
这个时间点去哪都不方便。尚有一两家咖啡店亮著灯,宋蘅拖著行李慢慢走过去,尽力从睡眼惺忪的店员的嘴巴里了解店裡还有什麽吃喝类的东西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