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还算清醒，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那个静默了很久的声音，慵懒地回复着他的责问，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
“除了你，还能有谁？！”云焕的手臂在瑟瑟发抖，连带着怀中的女子，也随着这不易察觉的颤抖在起伏。
“我是在帮你，帮你做个决定。面对如此楚楚可怜的女人，你不是下不去手么？”
“谁告诉你我要杀她的？！”云焕冷漠而带着杀气的声音响起。
“呵呵……”暗夜里依稀有桀桀的笑声响起，忽远忽近。“你既已杀了那么多人，多这一个又有什么分别？”
“她不一样！！”年轻的军人近乎疯狂地对着那个如影随形的魔鬼喊道。
说话间，云焕抚在鲛人女子伤口处的手一直凝聚灵力，却怎么也不见愈合。
“不一样？哈哈哈……没想到沧流帝国可以问鼎至尊之位的统帅，竟是对云荒最底层种族的女人动了感情。”
“少废话，快点救她。”云焕一字一句，声音森然，仿佛在向着那个人发出最后的通牒。
“我没有‘护’的力量，救不了她。”魔淡淡道。良久，他继续着：“你的血液里，倒是承载过护的力量，只可惜微乎其微，加上被封印了，施展不出来。”
云焕看向怀中本就没有体温的女子，渐渐变得更为冰冷，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无能为力。他自负力量，却几次眼见最在乎的人与死神擦肩。这一刻，恐惧自心底而生，蔓延至四肢百骸。
剑圣之剑，所护苍生。而她，却是他成为剑圣后，第一个伤的人。再后来，那些场血腥与杀戮，都相伴而生。接下来，他将何以为继？
如果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将来的路要如何走下去。她是唯一一个，无论他是白是黑，都愿意坚定相随，陪在他身边的人。
挣扎
“你要干什么？”那个故作镇定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暗夜里，听起来是如此得害怕。他在发抖，他知道。于是笑了。
一团柔和的白光，自戎装军人的掌心凝聚，而后四散开来，聚于……正中处，随即化为星点，慢慢消弭。那道深长可怖的伤口，在外力的作用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一缕黑色的死气，自云焕背后生成，向上腾起，越聚越多，半晌无法消散。细密的汗珠，自他苍白英俊的脸颊滴落，就连怀抱着怀中女子的手臂，也在微微颤抖。
“你居然……”那个颤抖的声音继续着，“怎么可能……你是如何催动了‘护’的力量？！”如此难以置信，他可以在被魔附身以后，依旧还能有如此强大的意念，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控制了他，还是他控制了自己。
“再不停手，你就会承受两股力量的同时反噬，你自己清楚后果。”
“呵……”戎装军人冷笑着，“如果她无法醒来，你就和我一起死。”
“你威胁不到我，因为我还可以选择其他人。”
云焕听着，手上凝力未停，没有给他任何的机会。“是，你自然可以选择。风云际会，你寻到第四个合适的祭品了？”
“你？！一个女人就能让你如此，我还有何指望，你能助我完成大业？”
“我已是一无所有……”云焕淡淡，“只要有她在，我便觉得这世间还算值得。”
“她早就背叛了你，你还在自欺欺人。”
“若是从未爱过，又何来背叛？”
“你会心甘情愿被利用？”
没有回答。
刹那间，一层淡淡的金芒笼罩在戎装军人和鲛人女子的周身，螺旋状的星点凌空移动变幻着，缠绕着或明或暗的光球。仿佛到了某个临界点，光芒大盛。光球碎裂之际，万籁俱寂般宁静，带着死一般的沉谧。
云焕似是脱力般，甚至没有抱起……站起来的力气。只是柔柔地拥着……静静地让她靠在……他低头，望向她……感受着她……
而后，他缓缓贴近她的脸颊。就在……之前，他停住了动作。抬指蕴力间，一件外衫掠过，掩盖住了……的……他轻柔而细密……似是在庆幸一场失而复得的感情，一个原本以为一去不回的人。
“呵，多此一举而已。好像我刚刚没有看见一样……”
“闭嘴。”
“我现在，忽然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舍不得她死了。”
没有回应。那个声音又自顾自地说着：“这么美的……如果不能……着实可惜。”
云焕愣了一下，那个人捕捉到了空气之中一丝尴尬的气息，低低笑了起来。“你们居然……？哈哈……”
“你耗费的灵力还不够多是么？如此不安分。”
“哦，对啊……我帮你救了她，那么你是不是应该……”
“休想。”
“我还没有提要求，你怎么知道我想干什么？”
“呵……”
“不着急。我可以等你……我再……”
“别再做梦了。”
“我懂了，你宁愿不……都不愿和我共享，是么？因为我们共用……如果你……岂不是……”
“闭嘴。”
“小气……”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云焕看向潇，入了神。方才魔的话，仿佛提醒了他。他们至今没有真正在一起过，而今更是不可能了。这样的妄念，……也止于他的……
潇……
似乎无形之间总有一只手，拥有着无形的力量，阻拦着他们，让他们无法顺利在一起。可是，他这一生所求不多，只愿与她一直在一起，直到最后。或许在眼下，连这唯一的祈愿都是奢求。
掌中的人偶，那样美丽而安静。和她一样，一直安静地陪在他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一种错觉，她仿佛在对着他微笑。安慰着他此刻复杂的心情。
人偶的手脚上并无那些透明的引线，她一直都不曾被他控制过。这让阿诺在喜欢接近它的同时，又多了一重恨意和嫉妒。苏摩的目光似是专注于掌心的人偶之上，可半晌没有丝毫眸光的起伏和波动。他的眼神更接近于尚未恢复视力前的空茫，宛如穿过了人偶，看向另外的一重情景。
把她留在身边，她的心已不在。纵容她回到那个人的身边，他便连她的人也得不到。
正自出神，一道静谧柔和的蓝光降落在漆黑的暗室里，转瞬化成一个绝美的女子。只是，那名女子并非是实体，而是一缕不灭的魂灵，整个人的身体都是半透明的。
苏摩没有一丝动作，仿佛早就知晓她会到来一般，就连招呼也省了。好在，那名女子也不是对礼节颇为在意之人，只听得她音含初雪：“海皇陛下可是想好了？”
半晌，苏摩淡淡：“是的。”
就在那名女子等候苏摩回复的时间里，海皇并没有让她久等。他继续着：“我这一生都向往自由，那是我从幼年起，就丧失的最为重要的东西。然而我希望，她能够得到。她能够得到，我一直向往、却不曾得到的东西。而我，给不了她。”
“你在那个时候，还不曾认识她，是么？”蓝衣女子轻笑反问，就算对方不再作出任何回应，她也似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一般。“而当你遇见她以后，你便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的。我也曾禁锢过她，妨碍过她，只是现在改变主意了。”
“是因为那个沧流帝国的军人？”
“不，是为了她。若她心之所向不在于那个人，我又何惧。”
女子了然。“可是，没有护的力量作为辅助，复国大业要你一个人来完成，那将是多么惨烈的结局？”
“那你呢？又为何选择她？”
“不是我选择了她，而是她本就是宿命的承接者罢了。只是很不巧，恰恰她是海皇心仪之人。如果不是，为了复国牺牲其他任何一个人，似也都在情理之中。”女子清伶的笑声自暗夜里响起。
“只是我很好奇，海皇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呢？”
“苍梧之渊。”苏摩简短地回复了她，却是无意再继续下去。
“如此看来，海皇的意见，好像与我并不统一。”见苏摩没有任何的回应，女子复又继续道：“海皇不若这么想，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赎罪……”
一语未毕，地面上的灵体倏地不见了，徒留苏摩手中的人偶，面上呈现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就连他也不曾想过，这个单纯想送她的礼物，居然成为了承载她宿命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