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本不够千年,哪怕就是短短数十载,于潇而言,已是足够……”
未待潇说完,双肩先是一阵酸麻,而后就是一阵痛意,她整个人被一股强劲的力道带得站了起来。“在你的心里,可有家国?可有族人?可有信仰?”
潇忍着肩上突如其来的痛意,看向眼前勃然而怒的男子,淡淡道:“心之所向,就是信仰。”
“心之所向……哈哈哈……好一个心之所向!潇,你的感情就是你的信仰!”
潇的眼里,瞬时浮现出一层水雾。她也曾对海国,有着同样的信仰,只可惜……
“少主曾答应过我,允许我留在征天军团。您曾说过,让我站在少将的身边,尽力阻拦。少主难道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潇与复国军,与族人,早已背道而驰越行越远,少主何故,非要如此?”
“问得好。潇,那你可知,你几次三番落在我的手里,我为何不杀你?”
那双眼睛空茫无光,却似深渊般让人陷落。
面对着突然静默沉寂的女子,苏摩的唇角浮起了一丝莫测的笑意。“不知道,是么?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为何不杀你!”
四片……相接之时,她的呼吸是紊乱的,他的……是强悍而霸道的——这不是他第一次WEN她,却是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WEN她。
潇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起,她曲起手臂抵在他的身前,可那无力的双臂根本无法推开他……
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妖冶邪魅的弧度,潇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个丝毫无意去揩拭嘴角尚流淌着血的男子。而后雪颈一紧,她的后脑抵在冰冷的墙壁上。
苏摩一手环在潇白皙修长的颈间,一手为她拭去自己残留在她唇角的血迹。潇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呼吸也越发困难。秀气的双眉渐渐蹙起,纤细的小臂攀附在黑衣傀儡师的手腕上,无力移开。
“潇……”苏摩慢慢凑近,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荡,那么近,又那么远。“我们来打个赌。”近乎玩味地看着掌心里的鲛人女子,“我们先说赌注。这个赌注呢,就是你心心念念的云焕少将。”
潇甫一听到这个名字,渐渐失去光彩的眼里,一道光芒如雪亮的电闪过。苏摩似是很满意她此刻的表情,不慌不忙继续着:“很好,我就知道,你对这个赌注很感兴趣。”
“我赌,云焕一定是死在你的手上。”面对着潇一瞬间的僵硬,苏摩轻轻笑了。“当然了,你肯定又要站在我的对立面。所以,我们的这个赌,它的结果很值得期待。”
她的恨意,映不进他空茫的眼里,可他也分明感受到了周身的寒意。他就知道,只有那个人,可以让她在瞬间产生如此激烈的情绪波动,才可以让她心甘情愿放弃千年寿命走向死亡。
晶莹的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坠落地面时,铮然轻响。潇的手臂自苏摩手腕滑落,左胸前爆出的血花染透了白衣。
苏摩的手臂拦在了潇的腰间,俯身抱起失去了知觉的女子。微微侧过头,深“望”了怀中的人一眼。现在属于他的,曾经都属于我。而我,要拿回原本属于我的一切。
“潇,答应过你的,我做不到了……”
苏摩横抱着怀中的女子,走入了空茫的夜色。
空寂之山。
这是云焕自进入帝都以来,过得最为平静的一段日子。似乎再往前追溯,如此安然又宁静的时光,还是在多年前。
然而,就算时间暂停,岁月静好,他都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寻找纯青琉璃如意珠。如此荒凉的大漠,虽然住在古墓里,他与镇野军团的联系却从未曾中断过。有消息来报,苏摩和白璎已自九嶷返程,真岚的右腿封印已解。而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成功释放出被镇压的龙神,后土之力也没有回到继承者的身上。
云焕已没有精力去探究这些,眼下第一要务便是要寻到纯青琉璃如意珠。空海已经结盟,一旦让空桑或者海国任何一方先一步寻到如意珠,待龙神腾出苍梧之渊,那么势必会对帝国造成极大的威胁。
到底,是否要向师父开口呢?在这西荒之上,虽看似有镇野军团助力他,然而一是军团人数有限,茫茫沙海之中,想要寻到一颗珠子并不容易。再者,镇野军团多是训练时候较多,对于荒漠的了解,并不如牧民。
云焕还是决定求助于师父,他在开口前,就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是什么样的一颗珠子?”当云焕向师父提出请求之时,尊渊问道。
“其所在处,必有甘泉涌动。”面对着师父的疑问,云焕只是道出格外重要的特征。
“我会请附近的牧民留意的。”云焕也并不曾想过,师父会答应他帮这个忙。师父是先代空桑的剑圣,大可不必插手沧流的事,然而师父答应了他。
除了出乎意料之外,云焕的心底是怀着无比的感激与敬佩的。师父,他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应承下来了这件算是非常棘手的事。那也是因为,他在请求师父的时候,多少透露出了这件事的重要性及紧急程度——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带着如意珠回帝都复命,那么他的生命将会受到威胁。
云焕的心里,是过意不去的。他自觉不该把师父牵扯进来,他老人家已不问世事多年,如今两族尚处于对立面……师父……
暮色苍茫,云焕站在未散去白日里热气的沙漠上,抬头看着古墓。多年未回,他只记得,这间古墓的大概轮廓了。三年,师父几乎是不眠不休,夜以继日地教他练剑。
那个时候他还很弱小,根本打不过西荒那些如同蛮牛一样壮硕的男孩。他还记得,师父曾问他,想不想赢。男孩子,多少都有着争强好胜的心,他也想赢。似乎赢这个字,足以让小小年纪的他热血沸腾。
然而,当他学会了足以打败那些欺负他的男孩的剑招之时,他却从未用过师父教给他的那些招式。师父也曾问过他,如果单凭体力,他根本不是那些大漠男孩的对手。那个时候他还小,抬头望向师父道:“剑是用来对付敌人,保护自己所在乎的人用的。男孩子之间打闹是常有的事,何必要动剑伤到他们呢?”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懂得师父眼里一刹那流露出来的那种光,叫做欣慰。他欣慰,他没有收错徒弟,他欣慰,他的徒弟有一颗跨越种族,胸怀天下的仁爱和宽恕之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可以说在讲武堂所受的训导和师父的告诫,一直是相悖的。他明白师父的告诫,一定是有道理的。师父爱的是苍生,而他要捍卫的,是冰族。空桑王朝统治云荒大陆数千年之久,怎会心甘情愿臣服呢?
一念至此,云焕再不去多想。袖间一道白光闪没,夜色下的沙漠上,顿时倾泻出一片寒光。
劫后
星光下的大漠犹如银白色的海洋,点点沙砾泛着柔光。风呼啸着来去,充满粗砺狂放的气息——那样熟悉的空气,在十六岁离开砂之国后,他在铁幕般的帝都里已经有将近十年没有呼吸到。那曾经纵鹰骑射,击剑跃马的少年意气……
沧流帝国的少将眼里陡然有了一抹少有的激越亮色,忽然间长长吐出一口气,铮然拔剑。月下一片冷光流出,纵横在万里瀚海。在空茫无边的荒漠里,只有冷月和天风相伴的夜幕下,沧流帝国新一代最优秀的青年军官击剑月下,纵横凌厉,一反在帝都时的沉默克制——只有在昔日的月光和荒漠下,他才能重新回到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将所有的轻狂不羁、锋芒和自负淋漓尽致展现。
天问剑法在他手中一一施展开来,剑光如闪电纵横,身形更如游龙飞翼,骖翔不定。一口气将九问连绵回环练了三遍,额头沁出微微的汗,云焕才放缓了速度,剑势渐渐停滞。
问天何寿?问地何极?人生几何?生何欢,死何苦?情为何物?……苍生何辜?
剑尖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度,最后停下,然而云焕微微喘息,眼神有了明暗变化——有杂念:这一次,在他竭尽全力练习剑法的时候,居然压抑不住心头翻涌的杂念。短短的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潇,姐姐云烛,妹妹云焰,巫彭元帅,这次的重任。
那样多的念想在瞬间不受控制地涌出,牵制住了他的剑势,光剑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禁锢,缓缓停滞。云焕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忽然深吸一口气,勉力加快了剑势,控制着心中莫名的情绪——